“若能推行,或可整顿天下各地混乱的商业交易,减少百姓因奸商欺诈而遭受的损失。”
“届时,百姓必将从中受益,进而对朝廷感恩戴德,更有助于凝聚民心。”
左丞相隗状亦开口道:“此策涉及天下众多商贾利益,若贸然推行,恐怕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与反弹。”
“或许他们会因此暗中勾结,联手扰乱市场,以此保障自身的利益。”
“甚至有可能与六国残余势力私下联络,制造动乱。”
“届时,普通百姓还未感受到朝廷统一度量带来的好处,反倒先遭受物价波动之苦,恐怕会引发民怨,最终反而影响朝廷凝聚人心。”
“臣建议,朝廷应先行储备大量物资,确保即便商贾联手抬价,百姓也不会因此遭受太大影响,然后再正式推行此政。”
廷尉李斯听后,微微摇头,道:“若天下商贾真敢联手操纵物价,那便是自寻死路!”
“在朝廷律法之下,若他们还胆敢合谋抬价,致使百姓怨声载道,此举与动摇大秦根基何异?”
“若真有商贾如此胆大妄为,理应抄没家产,将其财物大部低价出售给百姓,既安抚民心,也推动法令落实。”
随后,上卿蒙毅、内史蒙恬等诸位大臣也纷纷发表看法。
秦始皇听了一阵,又抬头望了望变幻莫测的天幕,随即作出决断:“此事如何具体施行,稍后再议。
不过李卿可先着手准备《商律》的编纂工作。”
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既然可行,那就要去做。
至于具体操作方式,可以另行商议,但李斯现在就可以开始为《商律》做准备。
左丞相隗状、右丞相王绾、廷尉李斯等众臣齐声应道:“是,陛下!”
而李斯更是毫不在意工作繁重,反而满脸自豪。
在他看来,法家的地位岂是其他诸子百家所能取代的?
看这《商律》,不还是由他们法家来主导?
太子扶苏关于制定《商律》、设立市场监督机制的言论,不仅在朝堂之上引发热议,也在天下各大商贾之间掀起波澜。
巴郡之中,年逾花甲的寡妇巴清,在一众家族子侄的陪同下,正凝神望着天幕。
“家主,如果始皇帝真要制定《商律》,岂不是会对我们经商带来诸多限制?”
“您看,我们是否该向始皇帝表达一下我们的看法?”
一位巴氏族中的青年子侄,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其余家族子弟也纷纷望向巴清,目光中充满敬重。
在他们心中,巴清是家族的传奇。
自其夫去世后,她以女子之身接手家业,不但稳住了局面,更将家族产业发展壮大。
当年巴氏不过是枳县五大世家之一,且实力最为薄弱。
而在巴清的经营之下,如今巴氏已成为枳县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整个枳县人口不过五万,而依附于巴氏的家丁便有万余人。
若再算上这些人的家属,可以说整个枳县大半人口都靠巴氏维生。
毫不夸张地说,巴氏随时可以在当地组织起一支两三千人的武装护卫队。
在这个时代,行商若无武装护卫,别说山贼盗匪,光是野外的猛兽就难以应付。
再加上巴清眼光独到,在接手家族后,主动与秦国交好。
她不仅长期以低价向秦国提供所需军需物资,还曾协助秦国刺探敌国情报。
因此,秦国对巴氏印象极佳,始皇帝更是对她礼遇有加。
所以,其他商人或许难以在朝廷中发声,但巴清却能直接向始皇帝进言。
因此,有关《商律》一事,若她有异议,朝廷也会认真倾听。
在她说过这番话之后,秦国与始皇帝多少也会因她的贡献而慎重思量一二。
巴清虽年过花甲,但神采依旧矍铄。
她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巴氏子侄们,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第一,我不在乎你们身在何处,哪怕独处卧房,只有自己一人时,提到那位时,也必须尊称陛下!”
“别以为巴山蜀水阻隔千里,巴氏便能心存轻慢,对那位有所不敬!”
“倘若真如此,那我们巴氏迟早会招致灭族之祸!”
“明白了吗?”
刚才是巴权率先出言,听后连忙低头认错:“是,家主,侄儿知错了。”
其他人也纷纷应声:“明白了。”
“记下了。”
“一定遵守。”
……
见众人神色郑重,似已将她的话听入心内,巴清这才微微点头,继续道:“第二,关于《商律》一事,无论条例如何制定,但凡不是出于公心,为了秦国、为了始皇帝陛下的长远利益而提出的建议——”
“凡是只为巴氏谋利,或为商贾着想,却对秦国、对陛下不利的意见,一个字也不准说出口!”
“我们巴氏,必须全力支持、拥护秦国与始皇帝陛下编纂《商律》,规范商贾行为,监督买卖交易。”
此言一出,在场的巴氏子弟无不大吃一惊,纷纷睁大眼睛望着巴清。
见众人满脸疑惑,巴清轻叹一声,问道:“如果你们还不明白我为何做出这个决定,那我问你们,若秦国真要推行《商律》,约束商贾——”
“仅凭我们巴氏一脉,能阻挡得了么?”
众人听后,神色各异,陷入沉思。
过了片刻,巴权再次开口,神情犹豫地望向巴清。
巴清看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但仍示意他说出来:“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今日之言,止于院中,谁若外传,家法从事。”
得到允许后,巴权才低声说道:“若单凭我巴氏之力难以抗衡,那若联络天下各地其他豪商呢?”
“若我等结成大豪商联盟,控制天下货物流通,想必始皇帝陛下也会对我们另眼相待吧?”
巴清闻言,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叹道:“权儿,我在想,若现在将你杖责一顿,是否能替巴氏免去一场大祸?”
巴权当即跪倒在地,神色惊惶:“不知侄儿错在何处?”
巴清缓缓道:“你现在还没错,但我担心你将来会犯大错。”
“你所说的豪商联盟,究竟是为了博得始皇帝陛下重视,还是另有他意?”
巴权刚要辩解,却被巴清摇头打断。
“你不必向我解释你的本意。
我只问你一句,就算你真能联合天下豪商,难道你们的势力能比得上昔日六国?”
“当年六国鼎盛一时,最终不也被秦国与始皇帝陛下一一击破?”
“连六国都无法抵挡秦国锐士,你所组建的豪商联盟,其力量恐怕连六国中最弱的韩国都不如。”
“你又凭什么认为,一群商贾联手,就能让始皇帝陛下对你刮目相看?”
“更别说想要以此对抗秦国与始皇帝了!”
言至此,巴清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商贾终究只是商贾。
也许我们巴氏在枳县一向呼风唤雨,连护卫队都多达数千人,看起来风光无限,让你产生了一些不该有的错觉。”
“但当年秦国伐楚,动辄出兵六十万!”
“你觉得,我们巴氏的护卫队面对这样的军力,又能撑多久?”
“即使你走遍天下,联络各方豪商,甚至将六国残余势力也一并收编,你能集结多少兵马,与大秦、与始皇帝抗衡?”
“是六千人?还是六万?”
“就算你能拉起十万大军,也不可能让始皇帝退让一步。
只会促使他下定决心,倾尽国力,将你彻底铲除!”
“到了那时,巴氏一族的结局,恐怕只能是满门抄斩,尸骨无存!”
巴清每说一句,跪在地上的巴权,脸色就更加苍白一分。
周围的巴家族人,看向巴权的目光中,也渐渐透出不满。
对他们而言,他们只想安稳做生意,赚银钱,过好日子,绝不想与大秦、与始皇帝为敌,更不愿因此被满门诛灭。
巴清轻轻摇头,叹息道:“起来吧,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也只劝你一次。”
“如果你听不进去,让我或其他族人察觉你仍有勾结商人之举,那你们这一支,就按族规以叛族论处!”
“明白了吗?”
巴权重重叩首,低声应道:“明白!”
巴清点头道:“既已明白,那就起身吧。”
巴权再次叩首应道:“是,家主。”
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脸色仍是一片苍白。
紧接着,巴清抬起头,望向天幕上的太子扶苏,语气平和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制定《商律》,对商贾行为加以规范与监管,对我巴氏来说,未必不是一次机会。”
“毕竟这类事务,离不开精通商道之人。”
“天下之间,真正懂得经商之道的,又能有几家胜过我巴氏?”
“光会做生意,终究不如手中有权!”
“我巴氏若想长久传承,就不能只做买卖,必须更进一步,踏入咸阳,步入朝堂!”
“唯有入仕掌权,才能真正护住我巴氏一族!”
“待天幕之事结束,我便亲自前往咸阳,拜见始皇帝陛下,为我巴氏争取一个世袭富贵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