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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那句关于“不合规男婴遗骸”的问话,如同在绮梦村紧绷的死寂中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秦老夫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枯瘦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着苏明,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被彻底撕开疮疤的恐慌和怨毒。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男婴遗骸!我绮梦村女子为尊,顺应天命!你一个外乡人,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污蔑我村清誉!”

她色厉内荏,那骤然放大的瞳孔和失态的反应,反而更印证了苏明触及了某个不可言说的核心禁忌。

凤清歌温婉端庄的面具也终于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深深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

“苏公子......何出此言?我村虽有古训,但......人命关天,还请慎言!”

她避开了直接回答,但那瞬间收缩的瞳孔和紧握的拳头,都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苏明却不再追问,只是目光沉沉地扫过屋内每一个村民惊疑、恐惧、甚至带着隐秘愤怒的脸。

他知道,这潭深水下的淤泥已被搅动,真相的腥臭即将翻涌而出。

“祭司大人,请立刻保护林婉娘,并调取清单!”

苏明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后的平静力量。

凤清歌深深地看了苏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忌惮,甚至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恳求?

她最终挥了挥手,对身边心腹健妇低语几句。

妇人领命,匆匆而去。

接下来的两天,绮梦村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死亡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以令人窒息的速度蔓延。

凶手似乎被苏明的追问彻底激怒,或者加快了“清洗”的步伐,杀戮不再局限于嫁妆的经手人,而是以一种更加肆无忌惮、更加血腥残忍的方式爆发。

第六日:

云裳坊坊主林婉娘,虽被严密保护在女祭司凤清歌的神庙偏殿中,却依旧未能逃脱厄运。

她被发现死于殿内,死因竟是窒息——

被数匹刚刚染好、还带着浓烈“醉胭脂”气息的厚重锦缎紧紧包裹、缠绕,如同一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蚕茧。

那些锦缎上浸染的“醉胭脂”,不仅加速了窒息,更释放出麻痹神经的毒素,让她在绝望的挣扎中无声死去。

现场门窗完好,守卫信誓旦旦无人进出,凶手如同鬼魅。

村中负责处理垃圾和污物的健妇张婆子,被发现溺死在村后废弃的、漂满腐烂花瓣的染布池中。

她的双手被反剪捆住,嘴里塞满了色彩斑斓的碎布头,死状凄惨。

池边散落着几块染有特殊矿物粉末的石头,经姜若兰检验,正是配制金钗剧毒所需的一种辅料。

一名负责看守村口“凤仪尊”石像的年轻女子石小蛮,深夜巡逻时离奇失踪。

次日清晨,她的尸体被发现在石像的基座下,身体蜷缩,头颅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向石像威严的面孔,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忏悔或控诉。

她的脖颈处,插着一根细小的、染着暗红花纹的绣花针,针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

第七日:秦府管家,一位跟随秦老夫人多年的老仆妇吴妈妈,在清点秦慕枫遗物时突然暴毙。

死因是心脏骤停,表面无任何伤痕。

但姜若兰在其指尖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孔,并在她刚刚整理过的一件秦慕枫旧衣的领口暗褶里,找到了一枚淬有混合神经毒素的隐形毒针。

凶手仿佛在嘲弄秦府,将死亡送到了秦老夫人眼皮底下。

村中唯一懂得硝石配置、偶尔帮红袖阁制作特殊脂粉的老匠人孙哑姑(女),被发现死在自己的作坊里。

她倒在一堆硝石和硫磺粉末之中,口鼻焦黑,喉咙被某种强酸腐蚀,死状可怖。

作坊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瓦罐被打翻,里面残留的液体散发出刺鼻气味,正是遇热即化剧毒胭脂的关键催化成分之一。

现场有剧烈挣扎痕迹,但门窗同样从内反锁。

傍晚时分,村中负责给新生儿“赐福”、同时也是处理“不合规”事宜的接生姥姥钱婆子,在自家供奉“凤仪尊”的神龛前自缢身亡。

她的脚下散落着几件染血的、极其微小的婴儿襁褓碎片。

墙壁上,用鲜血歪歪扭扭地写着。

“冤魂索命,十日十命,血债血偿!”

现场看似自杀,但苏明在钱婆子紧握的拳头里,发现了一小撮不属于她的、染着醉胭脂香气的深蓝色细线。

第八日:清晨,噩耗再临。

村西头独居的寡妇李娘子及其年仅六岁的儿子,被发现双双死于家中。

李娘子被一根坚韧的琴弦勒死在织布机旁,死状与花三娘如出一辙。

而她的小儿子,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小脸青紫,口鼻中塞满了那种猩红色的剧毒胭脂膏体,窒息而亡。

母子二人,成了第十和第十一具尸体!凶手彻底泯灭了人性,连稚子也不放过!

午后,另一位参与过多次“处理”事务的稳婆赵氏,在前往神庙寻求庇护的路上,经过村中唯一的小石桥时,桥面石板突然毫无征兆地翻转,将她掀入桥下湍急冰冷的河水中。

等村民将她捞起,早已溺毙多时。

叶启灵在翻转的机关石板背面,发现了残留的、被水浸泡过的醉胭脂粉末和细小的机关齿轮残骸。

短短几日,十具尸体,十一条鲜活的生命,以各种匪夷所思、却又与“女性象征”紧密相连的方式,接连凋零在绮梦村这片扭曲的土地上。

恐慌如同瘟疫般彻底吞噬了村庄。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行人绝迹,只有巡逻的健妇队伍面色惨白地穿梭于死寂的巷陌,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每一具尸体,都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在苏明四人的心头。

他们马不停蹄地勘察现场,分析毒物,推演手法,试图抓住那无形凶手的蛛丝马迹。

然而,凶手如同一个技艺高超、冷酷无情的傀儡师,用各种女性日常之物编织着死亡的陷阱,每一次作案都精准、高效,并且几乎都伴随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尤其是女祭司凤清歌,她几乎每一次案发时,都身处众目睽睽之下——

或在神庙主持安抚人心的祭祀,或在安抚悲痛欲绝的死者家属,或在组织妇人巡逻。

她的身影无处不在,忙碌而悲悯,她的不在场证明,坚实得无懈可击。

“所有线索都指向那些被‘处理’掉的男婴!”

在临时征用的一间空屋内,叶启灵疲惫地揉着眉心,指着摊开在桌上的、他们暗中收集到的零星证据:

染血的婴儿襁褓碎片、钱婆子临死前抓到的深蓝细线、刻有模糊婴孩面孔的木牌碎片(在孙哑姑作坊角落发现)。

“凶手在复仇!为那些无法降生、或被残忍‘处理’掉的男婴复仇!而且,他(她)对村中处理此事的流程、地点、经手人了如指掌!”

“手法虽异,但核心相同!”

子无双擦拭着手中的竹笛,眼神冷冽如冰。

“利用女性之物(锦缎、脂粉、针线、织机)作为凶器,嫁祸或牵连相关女性(林婉娘、柳红袖),最终指向那个禁忌的核心。凶手在控诉,在用最极端的方式,撕开绮梦村‘女尊’表象下最血腥的疮疤!”

姜若兰脸色苍白,医者的仁心让她对这些惨烈的死亡感到窒息:

“可是......动机有了,手法也大致能推测其思路,但人呢?凶手是谁?他(她)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出鬼没地完成这些杀戮?凤清歌的不在场证明太过完美,其他人也都有明确的行踪或被排除嫌疑......”

苏明沉默地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死气沉沉的村庄。

玄衣上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幽邃的光泽,混沌之力在他体内缓缓运转,推演着所有纷乱如麻的线索。

嫁妆清单、遗骸处理人、不在场证明、醉胭脂的香气、深蓝色的细线、男婴的怨念......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激烈碰撞。

凶手一直在他们跟前,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特殊手法......

帮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压抑的啜泣声,从屋后堆放杂物的阴暗角落传来,断断续续,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

四人瞬间警觉。

苏明眼神一凛,身影微动,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角落。

混沌之力无声弥漫,锁定了一个蜷缩在破旧箩筐和柴草堆缝隙中的瘦小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衣衫褴褛,沾满泥污,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和淤青,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血丝。

她头发枯黄散乱,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大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恐惧、绝望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悲伤。

她紧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看到苏明靠近,更是惊恐地往后缩,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脖颈——

那里套着一个粗糙的、锈迹斑斑的铁质项圈,项圈上连接着一截断裂的铁链,断口处还残留着新鲜的拉扯痕迹。

项圈紧紧勒着她的皮肉,留下深红的印痕,显然佩戴已久。

“别怕!”

姜若兰立刻上前,声音放得极其轻柔,带着医者特有的安抚力量。

她缓缓蹲下,从药囊中取出干净的布巾和散发着清香的药膏。

“我们不会伤害你。你受伤了,让我帮你看看,好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少女浑身一颤,惊恐地看着姜若兰的手,下意识地又想后退,但身体已经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

“啊......啊......”的嘶哑气音。

“她......不能说话?”

叶启灵惊愕道。

姜若兰仔细检查了少女的喉咙和口腔,神色凝重地点头。

“是旧伤......声带被外力严重破坏,已无法发声。而且,她极度虚弱,饥寒交迫,身上这些伤......有鞭打,有烫伤,还有......长期束缚的痕迹。”

她的目光落在那冰冷的铁项圈上,眼中充满了悲悯和愤怒。

苏明伸出手指,一丝极其细微温和的混沌之力探出,轻轻触碰那锈迹斑斑的铁项圈。

项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应声而断。

少女猛地一颤,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眼中的恐惧并未减少。

“你叫什么名字?”

苏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试图安抚她的灵魂。

少女依旧只是惊恐地摇头,泪水汹涌滑落,沾湿了肮脏的脸颊。

她颤抖地伸出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用尽力气,歪歪扭扭地划出两个字:

龙...璃...

龙璃!

一个带着力量与脆弱的矛盾名字。

“龙璃......”

姜若兰轻声念着,将药膏轻轻涂抹在她手臂最深的伤口上。

“别怕,龙璃,在这里,没人能再伤害你了!”

龙璃的身体在姜若兰温柔的触碰下,颤抖得更加厉害,但这一次,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不敢置信的茫然。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苏明,又看看姜若兰,最后目光落在了苏明玄衣上那偶尔流转过幽光的符文上,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飞快闪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她又飞快地低下头,将自己蜷缩得更紧。

苏明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他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无法言语的少女,看着她在地面上写下的名字,再联想到她脖颈上那象征奴役的铁项圈,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在这极端女尊、视男子如草芥的绮梦村,一个被如此虐待、甚至戴上项圈的女孩......

她的身份是什么?

她遭遇了什么?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眼中那瞬间的复杂情绪,又代表着什么?

她会不会......

看到了什么?

知道什么?

这突然出现的、遍体鳞伤的哑女龙璃,是这血腥迷局中意外出现的变数?

还是......

一条通向真相的、被刻意隐藏起来的幽暗小径?

苏明凝视着她,如同凝视着深潭中一个模糊的倒影。

绮梦村的血色迷雾,似乎因为她的出现,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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