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汗水与纪律的浸泡中悄然流逝。
高强度的训练、严苛的规章、以及与执行者学员们日渐深入的磨合。如同无形的刻刀,一点点雕琢着季寻墨、于小伍、秦茵和楚珩之四人。
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闯入地下城、炸工坊、砸训练场以及私闯废墟的莽撞少年。
如今,他们站如松,行如风,令行禁止,动作标准得几乎能写入执行者新兵训练手册。
厉战看着训练报告上那稳步提升、甚至在某些项目上开始反超执行者精英的数据,古板的脸上虽无笑容,但眼神深处那丝挑剔总算是淡去了些许。
纪律性,算是初步磨出来了。
然而,厉战看着列队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四个年轻人,眉头却又习惯性地皱了起来。
宿凛当初那封信里,除了要求磨炼纪律,还特意提了另一个词——气质。
在厉战看来,纪律是外在的框架,可以通过重复和惩罚强行塑造。
而气质,则是内在的底蕴,是历经沉淀后自然散发出的东西。
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至关重要。
它决定了在关键时刻是令人信服的领袖,还是一个只会执行命令的士兵。
他觉得这并不难。气质嘛,无非是沉稳、威严、令人信服。
对于即将参与结业大测、未来可能独当一面甚至带领团队的“异能人”来说,这是必备的素质。
于是,在一个例行操练后的下午,厉战将四人留了下来。
他没有安排额外的体能消耗,而是做了一件让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事。
“季寻墨,出列!”
季寻墨心头一凛,立刻向前一步,站定,身姿笔挺。
厉战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剩下站成一排的于小伍、秦茵和楚珩之:“你,面向他们。从现在开始,你暂代教官职责,对他们进行基础队列口令训练。”
季寻墨:“???”
于小伍三人:“???”
四个人脑子里同时冒出问号。厉上将这是唱的哪一出?
季寻墨有些茫然地转过身,面向自己的三个伙伴。
于小伍冲他挤眉弄眼,秦茵眼神里带着询问,连楚珩之那海蓝色的瞳孔里都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开始。”厉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容置疑。
季寻墨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执行者教官们喊口令时的神态和语气。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立——正!”
声音......好像还行?就是尾音有点飘。
于小伍、秦茵、楚珩之条件反射般地挺直脊背,动作标准无误。
季寻墨稍微有了点信心,继续下达下一个口令:“稍息!”
就在他喊出“稍息”的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对上了站在正中间的于小伍。
于小伍那张平时就有点憨厚的脸上,此刻因为强忍着笑意,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眼神里充满了“老季你居然也有今天”的戏谑和看好戏的意味。
就这么一对眼,季寻墨脑子里那根名为“严肃”的弦,“啪”地一下就断了。
他想起了以前在“异能人”训练部,他们三个一起被刑渊罚站,于小伍也是这样挤眉弄眼,然后三个人一起憋笑憋到内伤的场景。
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从心底涌上来,直冲喉咙。
季寻墨赶紧抿住嘴,想把笑声压回去,但肩膀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那句“稍息”的尾音更是直接泄了气,变得软绵绵、黏糊糊的。
“噗......”于小伍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气音,虽然立刻绷住了脸,但那瞬间破功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秦茵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拉平。
只有楚珩之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冷静地观察着季寻墨和于小伍的反应,像是在记录什么有趣的社会行为数据。
然而,这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松动,已经足够了。
“砰!”
一声闷响。
厉战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季寻墨身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肚子上,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季寻墨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队列面前,嬉皮笑脸!成何体统!”厉战的怒吼如同炸雷,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这就是你的气质?!连最基本的严肃都做不到,如何让人信服?!”
季寻墨疼得龇牙咧嘴,心里那点笑意瞬间被踹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羞愧和懊恼。
他赶紧重新站好,低着头:“报告长官!我错了!”
于小伍、秦茵也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站得笔直,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厉战阴沉着脸,目光如刀般扫过四人:“看来,光是站得直、跑得快还远远不够。你们骨子里,还缺一股劲儿!一股让人看了就觉得靠谱、能扛事的劲儿!”
他指着季寻墨:“连对自己的同伴下达命令都无法保持严肃,将来如何在废墟里面对生死危机时镇定自若?如何让你的队员无条件信任你的指令?”
他又看向于小伍和秦茵:“还有你们!队列之中,长官训话,眼神乱瞟,心思浮动!这就是你们练出来的纪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楚珩之身上,顿了顿。
楚珩之倒是始终没什么表情,但也正因为没什么表情,显得过于冷漠和疏离,缺乏一种能够凝聚人心的温度。
“气质,不是装出来的。”厉战的声音沉了下来,“是内里的东西。是经历、是责任、是自信,也是对自己和同伴的绝对信任和尊重!你们四个,还差得远!”
“今天训练到此为止!”厉战扔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留下四个面面相觑、心情复杂的年轻人。
季寻墨揉着还在发疼的小腿,看着厉战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同样有些垂头丧气的于小伍和秦茵,以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微动的楚珩之,心里五味杂陈。
他明白厉战的意思了。纪律可以训练,但气质,需要的是由内而外的蜕变。
他们需要更多的磨砺,需要真正承担责任,需要在血与火中淬炼出那份沉稳和可靠。
这条路,显然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长,也更难。
于小伍凑过来,小声嘀咕道:“老季,你刚才笑啥?害得我们都被连累。”
季寻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说!要不是你挤眉弄眼,我能笑场吗?”
秦茵叹了口气:“厉上将说得对,我们......确实还不太像样子。”
楚珩之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根据行为心理学,在熟悉且放松的环境下,个体更容易回归本能反应。厉上将的方法,意在打破舒适区,强制塑造新的行为模式。但核心在于,我们需要内化这种‘权威感’和‘责任感’。”
四人沉默下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强大的实力和严明的纪律之外,他们还需要一种更难以捉摸、却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种东西,叫做——气质。而培养它,似乎比扛着岩盾跑五十公里还要让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