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凌晨,执判官宿舍的门被轻轻推开,五道身影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自己的住处。
江墨白顺手将长刀靠在墙边。安眠已经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连靴子都没脱就睡着了;沈倩勉强走到门口,结果直接靠着门框滑坐下去;贺锦言和方染更是床都懒得找,直接瘫躺在地毯上。
至少地毯是暖和的。
江墨白揉了揉眉心,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走进浴室。热水冲下来的时候,他几乎能听到自己骨头在呻吟——三天不眠不休的战斗,哪怕是执判官的身体也到了极限。
他擦干头发,倒在床上的前一秒还在想:季寻墨这几天都干什么了?
——然后立刻陷入了沉睡。
五具“尸体”,死状各有不同。
现在除了“异变者”打到围墙上,他们什么都不会醒来。
但很显然,这个不稳定因素已经被他们拔除了。
执判官沉睡的12小时,是地下城和周边地区最疯狂的12小时。
没有执判官巡逻,没有执行者抽查,连平日里那些闲出屁来的高层都缩回了温暖的办公室。
周边地区的四条主街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人流比平时多了三倍。
走私贩子推着改装过的推车,上面堆满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古董”——生锈的枪管、异变者的骨头、甚至还有半本残破的《旧纪元烹饪大全》。
黑市药贩蹲在巷子口,向每个路过的行人兜售“提神药剂”,其实就是掺了兴奋剂的劣质能量饮料。
周边地区的商贩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趁着基地守卫最松懈的时刻倾巢而出。
黑市交易量翻了三倍,违禁品明目张胆地摆在摊位上,连空气中都飘着劣质酒精和火药混合的刺鼻味道。
季寻墨站在列车出站口与周边地区的交界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面罩边缘。
“真不用我们跟着?”于小伍压低声音问。
“你俩太显眼了。”季寻墨调整着帽檐,“秦茵的长枪藏不住,你的盾牌更是招牌。”
秦茵皱眉:“但你一个人——”
“我以前就是一个人。”季寻墨打断她,眼神突然变得锋利起来,“而且现在比以前强多了。”
于小伍和秦茵对视一眼,终于妥协。
“天亮前回来,”秦茵把一包压缩饼干塞进他口袋,“别死外头。”
“你盼他点好。”
戴上帽子和口罩,气质瞬间变了。季寻墨咧嘴一笑,转身没入人群。
踏入周边地区的那一刻,混着金属与不知名恶臭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泥泞。
才半年就忘了自己是哪里的人了,季寻墨你可真是...
他的心中自己骂着自己。
人果然不能过好日子。
季寻墨抬起头,看向暗色的天边上飘着几朵污浊的云。
他将脊背微微弓起,步伐变得松散而拖沓——活脱脱一个营养不良的贫民窟小鬼,这是他在周边地区活了十二年的本能伪装,让自己显得不好惹,也显得不值得惹。
半年前他还是这里的“无名氏”,靠倒卖废金属和劣质武器糊口。现在回来,没人会把这个畏畏缩缩的小个子跟训练部里那个锋芒毕露的天才联系到一起。
“四条街”的轮廓在记忆中格外清晰,人类保护基地的建设是包围式,所以整个周边地区是一个圈。
这个圈分为4个街,每条街主要的贩卖为武器、药品、情报以及日用品。
铁锈街主卖武器与零件,满地都是缺螺丝的枪管和豁口的刀,是季寻墨常在的地方。
活水街,但大部分人都管他叫死水沟,专卖药品和食物,贴着“营养剂”标签的试管里大部分都是可疑的荧光色液体。
老鼠街用贡献点买消息,但八成是假的,尤其是基地高层和执判官的。
杂碎街是唯一能买到日用品的地方,对于其他三条街也相对干净,有从“异变者”身上扒下来的“纪念品”。
以及周边地区的税收系统,恶心但高效。
每条街的尽头都有一座“税窟”——用废金属和混凝土胡乱堆砌的碉堡,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收税员。摆摊的人得按人头交税,一人20贡献点,晚上收摊前刷卡支付。逃税的下场很惨——轻则砸摊打人,重则被扔进废墟喂“异变者”。
季寻墨以前也被砸过。那天他拼好的三把匕首全折了,自己肋骨断了两根,躺在垃圾堆里看星星时心想:总有一天要把税窟烧了。
他在铁锈街边缘停下,假装整理靴子,实则观察税窟的动静。两个戴防毒面具的壮汉正在核对Id卡,刷卡机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下一个!”
一个瘸腿老头颤巍巍地刷卡,机器显示“20贡献点已扣除”。
“滚吧,老东西。”
季寻墨眯起眼睛——收税系统没变,但守卫换了一批生面孔。
很好,没人认得他。
季寻墨轻车熟路地绕过巡逻队,钻进一条隐蔽的窄巷。巷子尽头有间半塌的修理铺,门口挂着块锈蚀的金属牌,上面用油漆涂了个歪歪扭扭的齿轮图案——这是他十二岁前的“根据地”。
修理铺里堆满破铜烂铁,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头正就着煤油灯修一台收音机。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今天不接活。”
季寻墨拉下面罩:“是我。”
老头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缓缓抬起:“......小鬼?”
“半年不见,瘸腿老汉的记性倒没退步。”季寻墨从背包里掏出三把异变者匕首,“收不收?”
老头眯起眼睛,用扳手敲了敲刀刃:“成色不错,但“异变者”的牙现在不值钱了——100贡献点一把。”
“150。”季寻墨把匕首往回收,“我听说死水沟的屠夫比利上个月被“异变者”咬断了手,现在全城收这种能伤到怪物的武器。”
老头啐了一口:“130,外加一条情报。”
季寻墨的手指微微收紧:“......关于什么的?”
“你知道不久之前那个新上任的高层朱盛蓝吧?”老头神神秘秘的靠近他,压低声音。
“知道。”
人类高层的情报?那八成是假的了。
“他的前辈是5年前那场爆炸的主谋,当年死了不少研究员呢。”
千人实验?
季寻墨皱了皱眉,印象中的父母确实是科学家,但他记忆里并没有存在什么实验室,或许他们不是当年千人实验的研究员呢?
那万一是呢?
如果是,父母的事牵扯到高层,普通情报贩子根本不敢深挖。
这条情报对于现在的他没什么用,老头拉着脸付了他390贡献点,他就麻溜的走了,去了铁锈街的老位置。
墙角那个用轮胎垒出的摊位还在,甚至还有他当年刻的记号——一个小小的心形,里面写着“林雪”。那是他妈妈的名字。
季寻墨蹲下来,用手指蹭了蹭那个刻痕,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三把匕首,三把发射器,以及一个微型能量核心,整整齐齐摆在地上。
不到五分钟,第一个顾客蹲过来。
“哟,新货?”那人戴着防毒面具,声音闷闷的。
季寻墨没抬头,只是用匕首尖挑起一块布,露出下面泛着绿光的“异变者”獠牙刃:“自己看。”
面具男吹了声口哨:“‘小鬼’的做工?你从哪儿搞到的?”
季寻墨的指尖顿了一下。
——还有人记得。
他压低声音:“熟人价,一把150贡献点。”
他这做工,挖穿整个铁锈街也未必能见到第2个,“异变者”匕首最畅销的时候卖到了500一把,再降可就对不起季寻墨这手艺了。
面具男咧嘴笑了,从面具缝隙能看到黄牙:“行啊,小鬼回来了。”
最后面具男买下了其中一把匕首,零零碎碎还剩点。
凌晨三点,季寻墨蹲在铁锈街门口的废车顶上,默默计算着巡逻队的间隔。
税窟的红光在远处闪烁,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他的Id卡里多了540贡献点,少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父母的情报依旧支离破碎,但至少确认了一点——与高层有联系。
远处传来收税员的吼叫和女人的哭求声。季寻墨拉下面罩,轻巧地跳进阴影里。
天快亮了,执判官却在中午才会醒。
而属于“小鬼”的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