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书房浸染得只剩烛火摇曳的一方天地。萧衍的话音落下后,室内陷入了一种紧绷的沉默。灭顶之灾的阴影并非虚言,它像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连呼吸都需刻意调整。
我看着他映在墙上的、挺拔却莫名透出几分孤峭的背影,心中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恐惧,更添了深重的、几乎要将我淹没的负疚。这泼天的祸事,皆因我这具身体背负的血脉而起。他本可置身事外,安稳做他的镇北侯,如今却要为我,为这个足以颠覆一切的身份,赌上全部。
“夫君,”我走到他身后,声音带着自己都厌恶的艰涩,“此事……本与你无关。若非我……”
他倏然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烛火随之猛烈晃动。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在跳跃的光影中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打断意味。
“闭嘴。”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截,“这种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目光如铁钳般锁住我:“温知意,你给我听清楚。从你踏入镇北侯府,不,从你在我面前‘晕倒’的那一刻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什么‘与你无关’!”
他的语气强硬,甚至带着几分凶狠,可那双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里,除了不容反驳的专断,更深处,是无法错辨的焦灼与……疼惜。他不是在斥责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斩断我所有试图将他推开的念头,将所有可能压垮我的负罪感,蛮横地揽到他自己的肩上。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鼻尖发酸,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见我如此,他周身那骇人的气势才稍稍收敛。他叹了口气,伸手,用指腹有些粗粝地抹去我眼角沁出的湿意,动作与他方才的语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无奈的温柔。
“别胡思乱想。”他低声道,声音缓了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追究这问题因谁而起。玄影才是我们的敌人,不是你的身世,更不是你。”
他握住我的肩膀,力道沉稳:“所有的压力,我来扛。所有的风雨,我来挡。你只需要站在我身后,信我,陪我,这就够了。”
“可是朝中……”我依旧无法安心。皇帝的态度,朝臣的虎视眈眈,这些都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朝中自有分寸。”他眼神微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洞悉与掌控,“陛下猜忌我已非一日,多这一桩不多,少这一桩也不少。他如今更在意的是如何平稳收权,只要我们不给他明确的把柄,他暂时不会妄动。至于其他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想借此做文章,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我的反击。”
他的话,像是最坚固的盾牌,将外界所有可能的明枪暗箭都隔绝开来。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承接过去,只留给我一片看似需要被庇护,实则被他小心圈起来、不容任何风雨侵袭的天地。
我知道,他并非不惧。他只是将那份惧意深埋心底,用更强大的意志和力量将其镇压。他将自己铸成了最锋利的矛,亦是最坚实的盾,所有的凶险与重压,都由他一力承担。
我望着他坚毅的眉眼,心中那片因负疚和恐惧而冰封的角落,终于被一种滚烫的、名为“同舟共济”的情绪融化。我不能再沉溺于自怨自艾,不能再只做一个被他庇护的累赘。
我反手握住他放在我肩头的手,指尖用力,迎上他深邃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躲。我和你一起扛。”
他微微一怔,随即,眼底那冰冷的锐利如同春阳化雪般消散,漾开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手臂用力,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喑哑:
“好。”
烛火噼啪,在墙上投下我们紧密相拥、再无间隙的影子。窗外,是沉沉的黑夜,是潜伏的杀机,是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但在此刻,这个怀抱就是我的全世界。
哥哥为我扛下了所有的压力,而我,要成为他身边最不容摧毁的软肋,亦是最坚不可摧的铠甲。前路再难,我们一同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