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履行承诺,去给秦小小抓那只“罪魁祸首”的大老鼠。
这耗费了他不少力气,牵扯着伤口隐隐作痛。
孙一空和徐雷则一头扎进他们的“实验室”——一个堆满电子元件和化学器皿的角落,对着那个神秘的金属魔方和一堆零件嘀嘀咕咕,试图破解其更深层的秘密或升级武器。
毛凯和张三闰默默地在角落的简易灶台旁忙碌,用所剩无几的米粒熬着稀薄的粥,食物的香气在压抑的气氛中显得格外珍贵,却也格外讽刺。
傍晚悄然降临。
当李二狗终于处理掉老鼠,并真的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塞秦小小被窝,疲惫地走到安全屋唯一的缝隙窗边时,他怔住了。
夜空中,一轮巨大、清冷的圆月,如同亘古未变的银盘,静静地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这是末世降临、藤蔓遮天蔽日以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月亮!
稀稀落落的星辰,像被随意撒落的钻石碎屑,点缀在月华周围,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
李二狗仰着头,深深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冰冷的月光洒在他胡子拉碴、写满风霜的脸上,仿佛能暂时涤荡一些内心的沉重和伤痛。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那张旧照片的硬边,心头的温暖和刺痛同时涌起。
妻子的笑脸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张丽的话没说完!
当自己逼问她照片上的人时,她说了“不认识你父母…但…”,那个“但”字后面,藏着什么?!
是什么让她当时露出了那种惊愕又复杂,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神?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盖过了月光的清冷!
他父母和妻子的下落,那未尽的半句话,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李二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猛地转身,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孤狼,顾不上肋下伤口的抗议,踉跄着、却又无比迅猛地冲向地下室!
沉重的铁门被他粗暴地拉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月光吝啬地只照亮门口一小片区域。
李二狗急切的目光投向黑暗深处,投向张丽被束缚的位置。
眼前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张丽依旧歪坐在那把破旧的椅子上,但姿势极其诡异,头无力地垂向一边。
她的脸在阴影中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毫无生气的煞白。
最刺眼的是她的胸口!
心脏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正是李二狗自己随身携带、片刻不离的那把“金”字战术匕首!
刀柄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寒光。
她的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呐喊的o形,凝固的惊恐永远定格在她圆睁的双眼中,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她的前襟,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滩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污迹,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不…这不可能…”
李二狗大脑一片空白,失神地向前迈了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想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身后再次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吱呀——”声。
毛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还冒着微弱热气的稀粥,是为李二狗送饭的,但见李二狗走进地下室,就跟了过来。
下一秒,毛凯的目光凝固了。
他看到了张丽胸口插着的匕首,看到了李二狗就站在尸体旁边,甚至…看到了李二狗那只无意识伸出的、似乎想要触碰匕首的手!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疑虑、所有因妻子失踪而积压的痛苦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最合理的宣泄口!
“李二狗!你这个畜生!”
毛凯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瞬间撕裂了地下室的死寂!
他手中的粥碗“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任何犹豫,他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犀牛,带着要将对方撕碎的狂怒,一拳狠狠捣向李二狗毫无防备的脸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李二狗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袭来,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鸣不止,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摔去,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墙上!
肋下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瞬间崩裂!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一股温热的液体立刻渗透了绷带,染红了本就肮脏的衣襟,并迅速在绷带上蔓延开刺目的鲜红。
“咳…呃…”
李二狗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咳嗽着,血沫从他嘴角溢出。
他挣扎着,试图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起身体,摸索着掉落在不远处的木拐杖。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
安全屋里的其他人被这巨大的声响和毛凯的怒吼惊动,孙一空、张三闰、徐雷、甚至秦小小都脸色大变,飞快地冲了下来。
当他们挤进地下室门口,看到的景象足以让人窒息:张丽胸口插刀惨死,李二狗鼻血和嘴角的血沫染满全脸,捂着肋下痛苦地蜷在地上,绷带一片血红;
毛凯则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地瞪着李二狗,拳头紧握,指节捏得发白,似乎下一秒就要再次扑上去。
“毛凯!住手!”
张三闰厉声喝道,一个箭步上前,强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箍住了毛凯再次扬起的胳膊。
孙一空则迅速冲到张丽尸体旁,没有理会剑拔弩张的两人。
他蹲下身,避开血迹,极其专业地检查着尸体:瞳孔扩散程度、尸体的僵硬程度、血液的凝固状态、皮肤的尸斑…他的动作冷静得可怕,与周围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
几秒钟后,孙一空抬起头,脸色异常凝重,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不对。她死了至少有6个小时了。血液已经基本凝固,尸僵达到顶峰,尸斑也完全固定了。”
“什么?!”
张三闰和徐雷同时惊呼,连被怒火冲昏头脑的毛凯也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张三闰立刻看向毛凯:“6个小时?毛凯!我们离开这里才多久?我们刚走不久她就死了!那时候李二狗还在帮小小抓老鼠,根本不可能在这里!”
他语气急促,带着强烈的后怕和懊恼,“你他妈太冲动了!他是伤患!还没痊愈!你这一拳…可能又要了他半条命!”
毛凯脸上的狂怒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他看着地上艰难地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李二狗,看着对方肋下那片刺目的、还在缓慢扩大的血迹,又看看张丽那插着匕首的冰冷尸体…逻辑的冰冷链条瞬间击碎了他愤怒的壁垒。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懊悔和后怕瞬间淹没了他。
李二狗已经用拐杖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甚至没有看任何人一眼,目光空洞地越过众人,投向门外那片微弱的月光。
他伸出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握住了插在张丽胸口匕首的刀柄。
“噗嗤”一声轻响,匕首被拔了出来,带出几滴暗沉的血珠。
他没有擦拭,只是将这把染血的、属于自己的凶器,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他拄着拐杖,拖着那条伤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决地,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沉默地、头也不回地走向通往地面的入口。
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带着血迹的脚印。
那背影,孤独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众人下意识想要阻拦,徐雷却拦住了他们,低声道:“让他静静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他看着李二狗消失在入口处的背影,眼中充满了担忧。
孙一空蹲在张丽尸体旁,眉头紧锁,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拨开她胸前的衣襟,仔细观察着伤口。
“伤口边缘…有点奇怪,”他喃喃自语,“血液的颜色…似乎太深了…而且,你们闻到了吗?除了血腥味,好像…还有一丝很淡的…甜腥味?”
张三闰和毛凯闻言,都凑近了些,仔细嗅闻。
果然,在那浓重的血腥之下,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类似腐烂水果混合着铁锈的怪异甜腥。
这味道,让他们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安全屋外,废弃小镇的边缘。
李二狗背靠着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佝偻而疲惫的轮廓。
他低头,看着肋下那片被鲜血浸透的绷带,粘稠的血液还在缓慢渗出。
他默默地解开绷带。借着月光,他看清了伤口——皮肉翻卷,狰狞可怖。
他用颤抖的手,拿起旁边一小瓶所剩无几的酒精,咬紧牙关,将冰凉的液体直接倒在裂开的伤口上!
“呃啊——!”
剧痛让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但他强忍着,没有停手。他用相对干净的布条,沾着酒精,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脓液。
就在他绑上新的绷带后,月光恰好清晰地照在刚刚擦拭过的伤口边缘渗出的新鲜血液上。
李二狗没有注意到的是:
那血…不是纯粹的红。
在月华的映照下,那粘稠的液体里,分明夹杂着一种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妖异的紫色丝线!
如同活物般,在暗红色的基底中缓缓扭动、蔓延!
那抹诡异的紫,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诅咒。
与此同时,他颤抖着再次拿出那张被泪水打湿、被血迹沾染的旧照片。
父母的慈祥,妻子灿烂的笑容,在泪珠的折射和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清晰、明亮,充满了生者的温度。
而照片上他自己的影像,却在这光晕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扭曲…仿佛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这个充满温情的画面里,一点点…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