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销售三部的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吴梦琪将牛皮纸文件袋放在王强办公桌正中央时，金属拉链与桌面碰撞的脆响，让办公室里的空调嗡鸣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王经理，关于巴渝红的信息泄露，我已经查清了。” 她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两个调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现在需要张哥过来对质。”
王强捏着钢笔的手指顿了顿，墨水在文件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他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吴梦琪，女孩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点磁器口特有的青灰色陶土 —— 那是昨天去拷贝监控时不小心蹭到的，此刻倒成了某种沉默的勋章。
“小吴，这事……”
“必须对质。” 吴梦琪打断他，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巴渝红后门的监控画面：张哥戴着压得很低的棒球帽，将一个信封塞进李氏餐饮王总的手里，背景里嘉陵江的货轮鸣笛声隐约可闻。
走廊里传来张哥哼着《重庆崽儿》的调子，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节奏越来越近。当他推开门看见吴梦琪手里的文件袋时，歌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僵成了石膏像。
“哟，王经理，小吴，这是啥好事啊？” 他搓着手凑近，目光在文件袋上打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不是巴渝红的合同签下来了？我说嘛，小吴这么能干……”
“张哥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吴梦琪将一份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推过去，照片里张哥偷拍质检报告的动作被放大，手机屏幕反射的光斑清晰可见。
张哥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拿起照片的手指在发抖：“这…… 这是啥啊？我咋看不懂？” 他突然提高声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小吴你这啥意思？怀疑我？”
“我只说证据。” 吴梦琪点开另一份文件，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 USb 接入记录，“9 月 15 日下午 3 点 17 分，你的 U 盘接入了我的电脑，三分零七秒后拔出。这段时间，正好是我去楼下取样品的时间。”
“公司的电脑谁不能用啊？” 张哥梗着脖子反驳，袖口蹭到桌角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漫延，“我那是帮你整理文件，好心当成驴肝肺！”
“整理文件需要共享我的客户资料吗？” 吴梦琪调出文件共享记录，日期和时间戳像枚枚图钉，将张哥的谎言钉在桌面上，“包括巴渝红的报价单、账期协议，还有刘总特别要求的抗菌釉料参数，这些你都‘帮我’整理到自己电脑里了？”
王强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办公室里的空气越来越粘稠，窗外的秋老虎似乎穿透了玻璃，将每个人的额头都蒸出细密的汗珠。
张哥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豁出去的蛮横：“就算我看了又咋地？都是同事，互相参考一下不行吗？你这小姑娘心思咋这么重？” 他猛地拍了下桌子，粗陶杯里的老鹰茶溅出来，在 “巴渝红质检流程” 文件上烫出个浅褐色的印记，“再说了，谁能证明是我泄露的？空口白牙就想栽赃？”
“这个能证明吗？” 吴梦琪按下手机播放键，老李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重庆口音：“那个戴棒球帽的给了我条‘天子’烟，让我留意样品检测结果……”
张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吴梦琪的鼻子哆嗦着：“你…… 你竟然去收买保安？吴梦琪你够狠！”
“我只是在寻找真相。” 吴梦琪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就像你之前假装帮我捡文件时偷看质检流程；就像你给刘总公司的保安塞烟；就像你对着手机说‘有办法让她过不了’—— 这些，难道也是我栽赃你的吗？”
“你血口喷人！” 张哥突然冲向文件袋，想抢走里面的监控录像 U 盘，却被吴梦琪死死按住。两人的手臂撞在文件柜上，哗啦啦掉下来一堆客户资料，其中就有张哥夹在文件夹里的李氏餐饮名片。
王强猛地一拍桌子：“都住手！” 他捡起那张名片，手指在 “王总” 两个字上重重戳了戳，“张建军，这你咋解释？”
张哥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过了好半天才嘟囔道：“我…… 我就是想帮公司拓展业务…… 李氏那边也有意向合作……”
“拓展业务需要出卖公司机密？需要将客户的机密给其竞争对手？” 吴梦琪步步紧逼，将一份通话记录拍在桌上，张哥与李氏王总的通话时长赫然在列，“包括我们给巴渝红的独家优惠？包括刘总特意要求的抗菌处理工艺？”
“我没说那么细……” 张哥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任何人，“就…… 就提了几句大概情况……”
“大概情况？” 吴梦琪冷笑一声，调出给李氏餐饮的报价单照片，上面的数字比鼎盛的报价低了整整三个点，账期却一模一样，“王总真是神机妙算，连我们四十五天的账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空调的嗡鸣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张哥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漆皮，那里还留着他昨天用笔戳出的小洞。
“我也是没办法啊……” 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带着哭腔，“我儿子要交择校费，我老婆又生了病…… 这个月的业绩要是完不成，我就得被调到库房去了……”
“所以你就偷我的客户资料？你就泄露客户机密给其竞争对手？” 吴梦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就因为我是新人，好欺负？”
“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哥慌忙摆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吴你年轻有为，机会有的是…… 我这把年纪了，输不起啊……”
“机会不是靠偷来的。” 吴梦琪的声音陡然提高，震得窗台上的绿萝都晃了晃，“张哥，你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做销售的，靠的是信誉，是本事，不是背后捅刀子！”
她拿起那份被咖啡浸湿的质检流程文件，指着上面的红笔批注：“刘总为什么选择我们？因为他相信我们的专业，相信我们的产品能达到他的标准！你这样做，不仅毁了我的努力，更毁了公司的信誉！”
张哥的头垂得更低了，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他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小吴……” 王强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犹豫，“这事…… 要不就算了？张哥他也知道错了……”
“不能算了。” 吴梦琪直视着王强的眼睛，目光里没有丝毫退缩，“王经理，如果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还会有更多人效仿。今天他能偷我的客户资料，明天就能有人卖公司的核心技术！”
她转向张哥，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哥，承认错误不难，难的是承担后果。你现在主动把事情说清楚，总比被刘总查到，让公司难堪要好。”
张哥沉默了很久，久到吴梦琪以为他不会再有反应。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地说：“是…… 是我做的。我不该偷看你的文件，不该把信息透露给李氏…… 我对不起公司，对不起你……”
这句话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他又瘫回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那里，长江和嘉陵江正静静交汇，浑浊的江水中，一艘货轮正缓缓逆流而上。
吴梦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她拿起那份被汗水浸湿的证据，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
“王经理，” 她将所有证据整理好，放在王强面前，“该怎么处理，您决定吧。但我希望能给刘总一个交代，挽回我们公司的声誉。”
王强看着桌上的证据，又看看失魂落魄的张哥，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先回去工作吧，这事我会向总部汇报，一定给你个说法。”
吴梦琪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想起刚入职时，张哥还笑着对她说 “销售这行，靠的是人脉”，现在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回到工位，她拿起桌上的粗陶杯，里面的老鹰茶已经凉透了。她倒掉凉茶，重新泡了一杯，看着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心里渐渐平静下来。
这场对峙，她赢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销售这条路上，还会有更多的挑战等着她。但她不怕，就像重庆的爬坡路，再陡再险，只要一步一个脚印，总能走到山顶。
窗外的天空蓝得发亮，秋老虎依旧肆虐，却仿佛已经挡不住秋天的脚步。吴梦琪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老鹰茶的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有艰辛，有委屈，却更有坚守原则后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