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风卷着塞外的沙砾,抽打在幽州古老而斑驳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然而,这风声早已被另一种声音彻底淹没——那是战争的咆哮,是金属碰撞的死亡交响,是生命逝去前最后绝望的嘶鸣。
胡人大军,如同铺天盖地的蝗群,在幽州城北的原野上扎下连绵营寨。旌旗蔽日,刀枪如林,战马的嘶鸣汇成一片沉闷的雷声,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十五万虎狼之师散发出的浓烈煞气,让天空都显得阴沉了几分。
城头之上,守将郭奉脸色苍白,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出身显贵,靠着家族余荫坐上这幽州守将之位,何曾真正经历过如此阵仗?
看着城外那望不到边的胡人军队,他的双腿都在微微打颤。身边的副将、校尉们,也大多面无人色,一些新征募来的士兵,更是吓得连武器都拿不稳,裤裆间一片濡湿臊臭之气。
“快!快向朝廷求援!向邻近州府求援!”郭奉的声音尖利而慌乱,“把所有能动的壮丁都赶上城墙!滚木礌石,金汁火油,都给我搬上来!”
命令下达得仓促而混乱。
城中早已是人心惶惶,哭喊声、咒骂声、兵丁驱赶壮丁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滚木礌石被胡乱堆叠在垛口后,烧沸的金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火油罐子摆放得歪歪扭扭。
整个幽州城,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漏水的老旧破船,挣扎着试图抵抗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胡人的进攻,在一个黎明骤然爆发。
没有多余的试探,如同汹涌的潮水,直接拍击在幽州这座孤零零的礁石上。
数以万计的胡人步兵,扛着简陋的云梯,顶着盾牌,发出野性的嚎叫,如同蚂蚁般涌向城墙。
“放箭!快放箭!”城墙上,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城头落下,大部分被胡人的盾牌挡住,只有少数倒霉鬼被射中,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
但更多的胡人已经冲到了城下,一架架云梯如同死亡的触手,牢牢搭上了墙头。
“滚木!扔滚木!”
巨大的滚木被合力推下,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进密集的人群,瞬间筋断骨折,血肉模糊。但胡人太多了,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和尚未冷却的滚木继续向上攀爬。
“金汁!泼金汁!”
恶臭的、滚烫的粘稠液体兜头泼下,城下顿时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被泼中的胡人皮开肉绽,剧痛让他们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从云梯上坠落,在地上扭曲翻滚,死状极其凄惨。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城墙上每一寸土地都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胡人如同野兽般嚎叫着跃上城头,挥舞着弯刀疯狂劈砍;守军则凭借着人数优势和地利的微弱优势,用长枪乱捅,用战刀劈砍,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甚至是用牙齿和指甲,与敌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年轻的守军,刚刚用长矛捅穿了一个胡兵的胸膛,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还来不及抹一把脸,另一个凶悍的胡人已经挥刀砍来!他下意识地举盾格挡,“咔嚓”一声,木盾碎裂,刀锋余势未消,狠狠劈在他的肩胛骨上!
他惨叫一声,半个肩膀几乎被卸下,踉跄着后退,被后面混乱的人群踩在脚下,瞬间没了声息。
一个胡人百夫长,凶悍异常,已经连续砍翻了三四名守军,在城墙上占据了一小块立足点,更多的胡兵正从他这里源源不断地爬上来。眼看缺口就要被打开!
“挡住他!”一名老校尉目眦欲裂,带着亲兵扑了上去。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老校尉用身体硬生生挡住了劈向一名年轻士兵的弯刀,自己的胸膛却被另一把刀贯穿。他死死抓住透体而出的刀锋,对着那吓呆的年轻士兵吼道:“杀敌!!” 年轻士兵如梦初醒,悲吼着将手中的长枪狠狠刺入了胡人百夫长的咽喉!
这样的场景,在城墙的每一处不断上演。生命在这里廉价得像尘土。前一秒还在并肩作战的同伴,下一秒就可能变成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鲜血顺着城墙的砖缝流淌,汇聚成一道道小溪,又从垛口处滴落,将城下的土地染成一片暗红。
残肢断臂、碎裂的武器、破损的盾牌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汗臭味、火烧焦皮肉的糊味和金汁那无法形容的恶臭。
郭奉躲在相对安全的箭楼里,透过观察孔看着外面地狱般的景象,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筛糠。他带来的亲兵紧紧护在他周围,对前方苦苦支撑的守军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