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最后落回凌凡身上,“凌凡,拯救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依靠某一个人单薄的肩膀。每一个倒下的身影,每一次无畏的牺牲,都是在为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添上一块染血的基石。他们的尸骸与不灭的意志,终将汇聚成通往未来的阶梯,引领我们这些尚且活着的人……走向人类所能争取的新的未来。”
凌凡深深地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那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与声音的黑色唐横刀上。它安静地躺在古朴的鞘中,沉静如夜,却似乎承载了远超其物质形态的重量——不仅是新生与力量,还有那份以最炽热生命为代价换取的、沉甸甸到几乎无法呼吸的托付与期望。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右手手腕内侧——那里,不知何时,悄然浮现出了一道幽蓝色的、线条流畅优雅的月牙状印记,轮廓清晰,正散发着微弱的、仿佛与自身灵魂和规则之力隐隐共鸣的奇异能量波动。
月空间。
这是每一个蓝星人类都拥有的、源自月之迷宫的神秘馈赠,是独立的、依附于个体的储物空间。
他在李洛霜几人身上看到他们使用过,但他却一直未曾“拥有”,或者说,未曾真正“觉醒”与之的联系。没想到,竟在此时,在此种心境之下,以这样一种悄然无声的方式,向他敞开了门户。
凌凡心念微动,带着一丝尚不熟练的意念,手腕轻轻一翻。
下一刻,他手中那柄沉重的黑色唐横刀倏地消失不见,仿佛被那月牙印记无声地吞没,从未存在过。只留下意识中一丝与某个奇异空间相连的感应。
李洛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百感交集,复杂难言。欣慰?悲伤?或许都有。田中烁太的牺牲……终究,还是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土壤中,催生出了指向未来的嫩芽。
“我们走吧。”凌凡感受着体内在韦诺那奇异笛声滋养下已经恢复的渗透和精神后,重新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投向森林那更加幽深、仿佛蕴藏着无尽怒意与未知的黑暗方向。
那里的危险并未因一场惨烈的战斗而解除,这片森林的“愤怒”依旧在无声地咆哮。但他们的眼神,已然与失散之前截然不同。
队伍再次启程。
人数,少了一人。那个空缺,像一道无声的伤口,烙印在队伍的行列之中。
脚步,因此而更加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与逝者的注视之上。
但每一步落下,却又带着一种从极致的痛苦与牺牲中淬炼而出的坚定。那是一种将悲伤碾碎,融入骨髓,化为前行燃料的决绝。
沉默如同有形的盔甲,沉重地笼罩着每一个人,压抑得令人窒息,却也在沉默之下,悄然蕴含着被痛苦锻造过的、更加坚韧的力量。
李洛霜走在最前方,赤律剑并未收回,冰冷的剑尖始终以微妙的角度斜指地面,如同她高度戒备的神经,随时准备撕裂任何敢于靠近的威胁,无论是来自迷雾,还是来自森林本身。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田中烁太的死,像一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尖钉,深深地、永久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底。这刺痛带来了撕心裂肺的悲伤,却也仿佛在共同的痛苦中,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重塑并加固着这支队伍某种内在的联结与决心。
前路依旧未卜,黑暗重重,但背负着逝者之重与未来之期的生者,已别无选择,亦无退路。
唯有前行。
越往这片被冠以“愤怒”之名的森林深处跋涉,周围的景象便越发狰狞可怖,褪去了所有自然的伪装,仿佛一步步踏入了某个活体太古巨兽正在灼热搏动的黑暗心脏。
树木不再是表皮暗红,而是如同被从内部彻底浸染、渗透,粗壮扭曲的树干上浮现出无数盘绕凸起、如同熔岩脉络般缓缓流动着微光的诡异纹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悬空,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其散发出的不安余温。
脚下的大地变得异常坚硬而布满深不见底的龟裂,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裂缝深处时而毫无征兆地喷吐出灼热的气流,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硫磺与某种腐败血肉混合的恶臭,呛得人喉咙发紧,肺部灼痛。
而最致命、最防不胜防的,是那始终如影随形、并且不断升级的精神噪音。它不再是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低鸣,而是逐渐演变成了清晰可辨的、充满了极致怨恨、不甘与暴怒的呓语。
这些声音不再仅仅来自外界环境的模拟,而是如同无形的、带着灵魂倒钩的恶毒触手,直接钻入脑海,在意识的最深处疯狂尖叫、抓挠: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好恨……”
“报仇……杀光它们……一个不留……杀——”
“姐姐……对不起……我回不去了……等我……”
“不公平,这世界……从来就不公平,毁灭吧,都毁灭吧。”
这些充满了极致负面情绪的魔音无孔不入,如同最高明的酷吏,精准地撩拨、抓挠、放大着每个人内心最脆弱、最不愿触及的阴暗角落与痛苦记忆。
马克西姆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如同破损的旧风箱在拼命拉扯,古铜色皮肤下的肌肉因过度紧绷而微微颤抖,一条条虬结的青筋在额角暴起,眼中血丝如同疯狂的蛛网般急速蔓延;利亚姆手中凝聚出的、原本晶莹剔透如钻石的冰晶,其锋利的边缘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染上一丝不祥的暗红色寒芒;就连最为冷静的诺亚,推扶眼镜的频率也显着增加,细密的汗珠渗出额角。
“守住心神。”
李洛霜的声音如同浸透了万载寒冰的利刃,骤然劈开这令人窒息、濒临崩溃的诡异氛围,如同在污浊的泥潭中投入一颗净化的石子,暂时驱散了部分最具侵蚀性的杂音。“这是森林本身那庞大而疯狂的‘愤怒’意志,在直接、粗暴地攻击我们的精神壁垒,不要被它引导,不要思考,更不要回应它。”
这是最原始、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精神污染,直接作用于肉身与意识,如同持续不断的心灵风暴,令人防不胜防,只能依靠自身的意志力硬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