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等会儿!”
刚走出没多远,谭宏宇突然停下脚步,鬼鬼祟祟地冲两人招了招手。
李斌和周易不明所以地凑了过去。只见谭宏宇贼眉鼠眼地指了指旁边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花坛,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商量什么惊天大计划:“倒这儿得了,神不知鬼不觉的。”
“不是,你有病啊?”李斌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咱们辛辛苦苦刚弄干净,你又要倒回去?”
李斌觉得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逻辑底线。他们刚才费那么大劲是为了什么?为了现在把垃圾再倒回去,表演一个“垃圾去哪儿”的行为艺术吗?
“这是不是有点太缺德了?”一旁的周易也皱起了眉头,难得地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谭宏宇压根没理会他俩的道德谴责,自己率先行动,提着簸箕,“哗啦”一下,就把里面的枯枝烂叶全倒进了花坛的灌木丛深处。
“你们看,这不就得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轻松地指着他倒下去的那些垃圾,“全都是一些烂叶子,本来就是从这儿收出来的,现在还给它,让它烂在土里当肥料,这叫落叶归根,懂不懂?”
他这套歪理邪说,说得是理直气壮。
“还费那么大劲收出来,又要跑那么远去倒掉,累死个人,这不是纯纯瞎忙活吗?”谭宏宇撇了撇嘴,一脸“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精明样。
见李斌和周易还在原地杵着,一脸犹豫,谭宏宇索性双手一摊,直接摆烂:“反正我已经倒了,你们要是不怕累,喜欢当劳动模范,那你们就慢慢忙活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朝着教室的方向溜达过去了,那潇洒的背影,仿佛刚才那个缺德的人不是他一样。
偌大的卫生区,瞬间只剩下李斌和周易两个人,还有他们面前的两簸箕垃圾。
周易看了一眼谭宏宇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看李斌。
李斌也正看着周易。
“怎么办?”李斌感觉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怎么办?”周易居然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ber,我先问的。”李斌被他这操作气得苦笑了一下。
“那就倒呗。”周易突然耸了耸肩,表情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他也不含糊,学着谭宏宇的样子,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哗啦”一下,也把垃圾给处理了。
“真倒啊?”李斌震惊了,他以为周易刚才的“缺德”评价是发自内心的,没想到他变节变得这么快。他心里那点小小的道德防线还没跨过去。
“不然呢?”周易拍了拍簸箕,一脸理所当然,“走了,回去领零食了。”
说完,他也大摇大摆地走了。
风中,只留下李斌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他左看看空无一人的小路,右看看那堆被隐藏起来的“新垃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撮箕,一时间陷入了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倒
……
李斌站在原地,手里提着那个装满枯叶的撮箕,脑子像一台突然卡死的电脑,屏幕上只剩下旋转的彩色圆圈。
倒,还是不倒?
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反复横跳。
他看向那片刚刚被他们亲手清理干净的花坛,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可一想到要去那个又远又臭的垃圾场,他心里那点坚持又开始动摇。
“似乎……倒在这儿也没什么……”一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自己就先打了个激灵,“不对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卡了bug的Npc,被困在原地,左右为难。
最终,对麻烦的厌恶战胜了内心的道德准则。他稀里糊涂地走到花坛边,学着周易的样子,把簸箕里的烂叶子一股脑地倒了进去,然后像做贼一样,忙不迭地追着那两人的方向跑去。
刚拐过墙角,他就一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李斌连忙道歉,头都没抬就想溜走。
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一抬头,正对上谭宏宇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旁边的周易也正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好家伙,搁这儿守株待兔呢?
“原来你俩没走啊?”李斌恍然大悟,脸颊瞬间开始发烫。
“嘿嘿,”谭宏宇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两下,“我当你有多老实呢?搞半天,就这啊。”
那语气里的调侃,像根小针,精准地戳中了李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羞愤交加,挣扎着想从谭宏宇的臂弯里钻出来:“你有病啊,我还不是……还不是……”
“还不是”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说辞。
谭宏宇直接打断了他,松开手,反过来拍了拍他发烫的脸蛋,一本正经地传授起了他的人生歪理:“做人啊,就得这样,偶尔耍点滑头,能省很多事。你那么老实巴交的,也没人看得到不是?”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累死累活图个啥?到时候被人卖了,你还得乐呵呵地帮人数钱。说的就是你,天天被张皓那孙子当奴才使唤。”
“是啊,”一旁的周易也难得正经地开口,“你也得学着长点心眼才行。”
李斌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这句话……是在关心自己?
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他心里蔓延开来,酸酸的,又有点暖。
“又不用你管。”他小声嘟囔了一句,把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怎么不用我管?”谭宏宇的嗓门又大了起来,“我们可是兄弟,是最好的哥们儿!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
“好了,我知道了,”李斌感觉他们的善意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先回教室吧,再不回去,老师该出来找了。”
谁对自己好,他是分得清的。
……
几人回到教室,孙岚还没回来。班长冉艺萌正坐在讲台上,监督着大家上自习,教室里一片安静。
孙岚承诺的零食就放在讲台旁边的地上,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但没人敢动。
李斌还以为只有他们这些“开荒大队”的才有份,没想到孙岚这次这么大方,居然是全班都有。也对,这次大扫除,全班都出了力,没理由厚此薄彼。
等了约莫十几分钟,孙岚终于踩着她那标志性的高跟鞋,哒哒哒地回来了。
但她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开始发零食,而是径直走到讲台前,拿起手机,安静地看了起来,那专注的样子,像是能在手机屏幕上看出花儿来似的。
李斌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孙岚划拉了几下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高高举起。
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还是能清晰地看到,一堆新鲜的烂树叶子,被随意地倒在了刚清理干净的花坛里。
“这些,”孙岚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朵,“是谁干的好事?”
她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毛的平静,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心情很不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宁静。
李斌慌了神,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谭宏宇和周易,那两人也早已没了刚才的嚣张,一个低头研究自己的指甲,一个扭头欣赏窗外的风景,视线飘忽不定。
看他们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李斌就知道,是指望不上他们了。
他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两个打架的小人。
一个穿着黑衣服,头顶长角的小人恶狠狠地说:“死不承认!本来就是旁边这俩二货的错,让他们站起来!等他们站了,有了人受罚,你就安全了!反正孙老师又不知道是几个人干的!”
另一个穿着白衣服,头顶光环的小人却在唉声叹气:“知错就改!倒垃圾本来就是你的任务,你没完成是自己的问题,怨不得别人!已经逃避过一次了,难道还要逃避第二次吗?”
讲台上的孙岚已经开始点名了:“马源安,你安排打扫的人呢?”
“额,我给他们安排组长的,具体安排是谭文琴制定的。”
“谭文琴,你作为这次的组长,过来说一下情况。”
李斌脑袋里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
最终,那个穿着白衣服的小人一脚把黑衣服小人踹飞了。
良心占据了上风。
李斌深吸一口气,在全班同学诧异的目光中,“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旁边的谭宏宇和周易同时一愣。他俩刚才还在用眼神交流,商量着谁去顶罪,已经打算一起站起来担下这次的惩罚了,结果李斌毫无征兆地就先站了。
两人懵了一瞬,但反应极快,也立马跟着站了起来。
这件事,本来就是谭宏宇的馊主意,应该是他的全责。李斌的主动打乱了他的计划,但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李斌一个人把这事扛下来。
孙岚看着齐刷刷站起来的三个人,也愣住了。
她想过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李斌居然会参与其中。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李斌一直都是那个沉默寡言、安分守己的三好学生。
教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所有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画风迥异的“犯人”。
李斌羞愧地低下了头,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都出去,”孙岚的声音恢复了冰冷,“谭文琴,你也出来一下。”
三个人像是被游街的贼,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畏畏缩缩地挪出教室,在走廊上站成一排。
门一关上,谭宏宇就忍不住了:“你怎么就站起来了?”
“那怎么办?你们又不站。”李斌小声反驳。
“我们打算站的,这样就不用都受罚了!”
“站都站了,能怎么办,就这样呗。”
“安静!”孙岚推门而出,几人瞬间噤声。
她走到三人面前,目光如刀,挨个剐了过去。
“谁带的头?”孙岚的话语里不带一丝情绪。
“我。”谭宏宇畏畏缩缩地举起了自己的手。
“你特么……”这位一向以优雅文明着称的语文老师,罕见地爆了粗口,然后抬腿就是一脚,精准地踹在谭宏宇的屁股上,力道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给老娘下去!操场!二十圈!”
谭宏宇被踹得一个踉跄,也不敢还嘴,灰溜溜地就往楼下跑。
孙岚把矛头指向周易:“你呢?”
“额……我,我也跑二十圈吧。”周易吓得一哆嗦,生怕孙岚也给他来一脚,说完就脚底抹油,赶忙开溜。
孙岚最后看向了李斌,眼神复杂。
“长能耐了啊!会耍滑头了。”
李斌没有看孙岚的眼睛,他不敢抬头,所以不知道这是调侃还是批评,只能一味的沉默。
“那你呢?”
“我……也二十圈吧。”李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和他们一样的惩罚。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孙岚盯着他,确认道。
“嗯。”李斌低着头,闷闷地回答。
孙岚没再说什么,转头问旁边站着的谭文琴:“他们的组长是谁?”
“额,是……是我。”谭文琴紧张地回答。
“组员犯错,组长同罚,”孙岚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就跑五圈吧。跑完了监督他们三个跑完,我待会儿问你。”
“嗯嗯!”谭文琴连忙点头。
“都去吧。”孙岚挥了挥手,转身回了教室,留给他们一个冰冷的背影。
……
操场的跑道一圈是标准的四百米。
二十圈,八千米。
对几个初中生来说,这已经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是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完全就是在恶意刁难他们。
就连身材高壮,体力最好的谭宏宇,在跑了十多圈后,也明显有些吃不消了,速度慢了下来,呼吸像是破旧的风箱。
更别提体质更差的李斌和周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