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的窘迫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佩、感激和些许哭笑不得的复杂情绪。
他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语无伦次地回应着，试图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他干咳了两声，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纳西妲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啊……那个，是不由自主的，嗯哼……你能理解，那最好。”
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句回应笨拙得可笑。
但此刻，更重要的事情是眼前的方案。他转过身，重新将注意力投向电脑屏幕。
目光扫过刚刚在纳西妲指点下修改出的那几条核心策略，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和自信再次涌上心头。
屏幕上，黑色的字体仿佛都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之前的方案像是一堆散乱的砖块，而现在，经过纳西妲的点拨，它们被重新搭建成了一座结构精巧、逻辑严密、坚不可摧的堡垒。
数据模型的精准、核心策略的破局、补充方案的惊艳……每一个细节都堪称完美。
他无比确信，放眼整个地球，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提出比这更厉害、更具前瞻性的优化方案。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修改”了，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林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他看向身旁安静站立的纳西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他转动椅子，郑重地朝向她，语气诚恳无比
“纳西妲，真的……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这东西……这个方案，对我有多重要。你算是救了我的命了。”
他没有使用夸张的修辞，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一份工作，一个重要的项目，有时候真的就等同于一个普通人的“命”。
纳西妲静静地听着，她能感知到林轩话语中蕴含的真挚情感。
她微微歪了歪头，似乎在理解“救了命”这个比喻的重量。
她轻轻摇头，翠绿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居功自傲，反而透着一丝纯粹的好奇与关切：“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这个‘课题’，会对你如此重要，甚至和你的‘生命’相关联？”
听到纳西妲的问题，林轩脸上的激动和感激之情渐渐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无奈与疲惫的神色。
如何向一位从未体验过凡俗生活的智慧之神，解释现代打工人的生存困境呢？
他下意识地抬手，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 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一个她能够理解的比喻。
直接解释KpI、房贷、裁员这些词汇太过复杂，也太过冰冷。
他需要一个桥梁，一个能连接两个世界，让她感同身受的例子。
忽然，一个顶着羽毛装饰、总是为摩拉和理想而烦恼的建筑师形象再次跃入他的脑海。
对，就是他。
那个在须弥城里，时常因为现实问题与艾尔海森拌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引得无数旅行者哈哈大笑，却又因为其才华横溢却生活窘迫的处境，与现代都市人产生强烈共鸣的男人——卡维。
这个例子再合适不过了。
林轩斟酌着词句，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将那个熟悉的故事娓娓道来
“这个……该怎么说呢。它的意思就是，如果卡维先生没有按时提交一份令客户满意的建筑方案，或者做出的工作不够好……”
他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让纳西妲有时间去理解和代入。
他看到她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显然，“卡维”这个名字又一次触动了她的记忆。
他接着把比喻的后半段说了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萧索。
“……那么，他不光会因为没有完成委托而拿不到摩拉作为报酬，更严重的是，他可能会因此失去信誉，接不到下一份工作。他这只天堂鸟，即使拥有再绚烂的艺术才华，也失去了那片能让他尽情飞翔的天空。”
工作，就是现代人的天空。
没有了它，再华丽的羽翼也只能在地面上拖行，沾满泥泞与尘埃。
理想、抱负、甚至最基本的生存，都会成为奢望。
纳西妲静静地听着。
卡维的形象再次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那个热情、理想主义、却总是被现实所困的建筑师。
她也记得他与艾尔海森那些关于理想与现实的争论。
林轩的比喻，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大门。
她明白了，“方案”、“工作”，对于林轩来说，不仅仅是一项“课题”，它等同于卡维的“委托”和“信誉”，是他的“天空”，是他赖以生存和施展才能的基础。
她看向林轩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的欣赏和好奇中，多了一丝深刻的理解与怜惜。
她从未想过，在这个看似和平富足的世界里，“生存”的压力，竟会以这样一种无形而沉重的方式，压在每一个普通人的肩上。
林轩看着纳西妲眼眸中流露出的深刻理解，心中不禁一暖。
他知道，她听懂了。
这种无需过多解释便能被理解的感觉，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摆了摆手，试图用一个略带自嘲的比喻，来淡化刚才话题的沉重感，也再次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所以，嗯……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多谢你了，纳西妲。这就好比在须弥，一个连最基础题目都不会做的小孩子，却被你这位智慧化身的神明亲自教学一样。”
这个比喻让林轩自己都觉得有些滑稽。
他将自己比作教令院里最愚钝的学生，将困扰他数日的难题，形容为一道不值一提的基础题。
这既是事实，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的难题在纳西妲的智慧面前确实不值一提，也是一种谦逊的表达。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也轻了一些，仿佛怕惊扰了这份不该属于他的幸运。
“……这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也太让我受宠若惊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凡人面对神明垂青时的惶恐与真诚。
然而，纳西妲听到这个比喻，却轻轻地蹙起了眉头。
她并不认同林轩这种自我贬低式的说法。
在她看来，知识的价值不应由其深浅来衡量，而在于其能否解决实际的问题。
林轩所面临的“课题”，关系到他的“天空”，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须弥学者们探究的任何一个高深理论。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房间里的灯光落在她小小的身影上，投下一片安静的影子。
她抬起头，翠绿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林轩，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
“你的课题，并不是最基础的题。”
纳西妲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语言，来表达她的想法。
“能够维系一片‘天空’的知识，本身就拥有着不凡的重量。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去支撑它，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事情，而不是‘小题大做’。我只是恰好拥有能够帮助你解决当前难题的知识而已，这就像一位精通古代符文的学者，帮助一位园丁解读了古籍上关于植物培育的记载，两者所做的事情，本质上并无高下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