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的暗流裹挟着细碎的荧光，像无数被打翻的星辰坠入了幽蓝的梦境。水王子悬浮在水晶宫的顶端，尾鳍轻摆间带起一圈圈涟漪，将那些游动的光点震得更远，仿佛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身影清出一条通路。
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珊瑚丛，落在通往陆地的结界边缘。那里的海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是人类世界特有的温度——那是王默每次到来时，身上携带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印记。
三天前，他们在人类世界的湖边约定，今日此刻，他会带她看深海里独有的“星眠之花”盛放。那是一种只在月圆之夜、且需纯净心念滋养才会绽放的奇花，百年一遇，恰好在今夜应时。
“水王子？”
清亮的声音穿透水波，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王默的身影在结界处晃了晃，她穿着叶罗丽仙子们为她准备的防水纱裙，裙摆随着水流轻轻舒展，像一朵刚被晨露打湿的白玫瑰。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盛着几片新鲜的叶子，是她特意从家里养的盆栽上摘下的。
“你说深海的植物或许会喜欢陆地的气息，我就……”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罐子，指尖不小心碰到罐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深海里格外清晰。
水王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尾鳍一摆，已出现在她面前。“有心了。”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跟我来，星眠之花快醒了。”
王默将玻璃罐递给他，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时，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她慌忙收回手，脸颊微微发烫。水王子接过罐子，自然地悬在身侧，那些叶片在水流中轻轻摇曳，竟真的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与深海的咸涩气息交织在一起，意外地和谐。
他们并肩穿过水晶铺就的长廊，两侧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蓝光，照亮了镶嵌在墙壁上的贝壳——每一枚贝壳里都封存着一段记忆，有的是他沉睡时的月光，有的是他与妹妹冰公主儿时的嬉闹，还有一枚，里面映着王默第一次闯入深海时，惊慌却明亮的眼睛。
“这里的贝壳，都在讲故事吗？”王默忍不住停下脚步，指着那枚存着自己身影的贝壳，“这个里面……”
“是第一次见你时的样子。”水王子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王默的心猛地一跳。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转身继续向前，“星眠之花在深海秘境，那里的水流很缓，不会让你感到不适。”
王默快步跟上，看着他银色的长发在水中浮动，像月光凝结的绸缎。她认识水王子这么久，似乎总在他身上看到两种矛盾的特质：他清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却会在她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他习惯了独处，却愿意一次次打破深海的寂静，陪她看人类世界的日出。
穿过一片巨大的水母群，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那是一片被发光珊瑚环绕的谷地，谷地中央的空地上，铺着一层柔软的海沙，沙粒在微光中闪烁，像散落的碎钻。而在谷地最中央，静静躺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它的花瓣是半透明的蓝色，边缘泛着银色的光晕，花苞紧紧闭合，仿佛一颗沉睡的星辰。
“这就是星眠之花？”王默轻声问，生怕惊扰了它。
“嗯。”水王子在她身边停下，“它需要等月亮的清辉透过海水洒下来，再加上……纯净的心意，才能绽放。”他说到“纯净的心意”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王默，又很快移开，落在花苞上。
王默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她连忙低下头，看着脚边的海沙。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海水开始泛起淡淡的银色，月亮升起来了。月光像一条温柔的丝带，穿过层层海水，缓缓落在星眠之花的花苞上。
就在月光触碰到花苞的瞬间，那紧闭的花瓣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每一片花瓣展开时，都散发出更明亮的光芒，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辰从花瓣里钻了出来，在周围的海水中漂浮、旋转。
“开了……”王默惊叹地睁大了眼睛，那些光芒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眸比星辰还要亮。
水王子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见过无数次深海的奇景，看过珊瑚丛在季节交替时变色，看过远古的沉船在时光里锈蚀，却从未觉得哪一幕，比此刻王默脸上的惊喜更动人。
星眠之花完全绽放后，散发出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罩，将它和周围的一小片区域笼罩其中。光罩里，那些漂浮的光点开始聚集，渐渐组成了一幅幅流动的画面——有人类世界的孩子在海边放风筝，有小鸟在枝头唱歌，有流星划过夜空……
“这些是……”王默疑惑地看向水王子。
“星眠之花会映照出它感受到的、最美好的记忆。”水王子解释道，“它能感知到周围生物的心意，然后将那些温暖的、纯净的记忆，以光的形式展现出来。”
王默看着光罩里的画面，忽然指着其中一幅——那是她和罗丽在阳台上看星星的场景，画面里的她笑得眉眼弯弯，罗丽坐在她的肩头，手里挥舞着魔法棒。“那是我和罗丽！”
水王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画面很快又切换了，这次出现的是他自己。画面里的他站在人类世界的湖边，看着水中的倒影，而岸边，王默正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往水里放一条小鱼——那是他们第一次一起放生小鱼的场景。
王默的脸颊瞬间红透，她没想到星眠之花连这个都“看到”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水王子，发现他也在看那幅画面，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原来，你也记得。”她小声说。
“嗯。”水王子的声音很轻，“每一次和你有关的事，都记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王默的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的光点还在流动，星眠之花的光芒温柔地包裹着他们，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星眠之花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花瓣开始缓缓闭合，那些漂浮的光点也慢慢消散在海水中。月光依旧透过海水洒下来，却没有了刚才的璀璨。
“它要睡了吗？”王默问。
“嗯，百年一遇，绽放的时间很短。”水王子说，“但它留下的光，会在这片谷地停留很久。”
王默看着周围渐渐暗下来的环境，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她转头看向水王子，发现他也在看着她，眼神在微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水王子，”她鼓起勇气，“谢谢你带我来看星眠之花，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象。”
“只要你想，以后还能来看。”水王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深海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王默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用力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水王子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有太多不同，他们之间隔着陆地与深海，隔着人类与仙子的界限，但此刻，在这片被星光和回忆笼罩的谷地，那些界限仿佛都消失了。
“我该回去了，罗丽还在等我。”过了一会儿，王默轻声说。
水王子没有挽留，只是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气息。王默偶尔会偷偷看一眼身边的水王子，看他银色的长发在水中飘动，看他尾鳍划过水面时带起的涟漪，心里觉得格外安宁。
到了结界边缘，王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水王子。“下次……下次我可以带人类世界的糖果来吗？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水王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随即点了点头：“好。”
王默笑了起来，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她转身穿过结界，回到了人类世界的湖边。当双脚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时，她回头看向湖面，月光下，湖水泛着粼粼的波光，水王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但她知道，他一定还在那里，像无数次一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候。
而在深海之中，水王子悬浮在结界内侧，手里还捧着那个装着陆地叶片的玻璃罐。他看着王默离开的方向，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到水晶宫。
他将玻璃罐放在窗边，那里刚好能被月光照到。叶片上的草木清香还在弥漫，和深海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罐壁，仿佛还能感受到她递过罐子时，指尖残留的温度。
星眠之花留下的光还在谷地里闪烁，像一个个未说出口的约定。水王子知道，只要他在这里守候，只要她愿意来，他们的约定就永远不会过期。
深海的夜很长，但有了等待的理由，再长的夜晚，也会被星光和期待，染上温暖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