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金港，奇迹街，喷泉广场。
往日里那种闲散劲儿……早就没影了。
“各位，各位！先生们，女士们！看过来看过来！”
“离开这鬼地方，回文明世界的最后机会了啊！”
“最后二十张票！倒数第二十张！”
“五十万星币起拍——！每次加价，不能少于五万！”
“现在……开始！”
沙海波的声音，嘶吼着，从每一个全息屏里炸出来，回荡在整个广场上。
那道三丈高的蓝色传送门前面，挤着一堆人。
平日里个个都端着架子，什么贵族，什么大老板……
现在呢，眼睛都红了，像被狼撵的兔子，一窝一窝地缩着。
他们死死盯着周围那些站得笔挺的大夏安保队，那眼神……像是盯着救命稻草。
刚才不是没闹过。
有人真急眼了，掏出枪就扣了扳机。
然后……就没然后了。
能源枪在这地方的屏蔽器面前，就是个烧火棍，滋滋两声，屁用没有。
动不了家伙，那就只能上拳头……
可这帮养尊处优的体面人，哪里会打架，推搡半天，最后演变成两个人互相朝对方脸上吐口水……
这出闹剧，还是靠旁边那些穿着外骨骼的安保队员才停下的。
队员们一个个绷着脸，嘴唇抿得死死的，肩膀一抽一抽……
估计是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五十五万！”
一个啤酒肚，矿老板，第一个喊了出来。
“六十万！我出六十万！”
一个妆还很精致的贵妇人，声音尖得像在刮玻璃，什么形象都不要了。
“一百万！”
人群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大家一回头，是个鼻青脸肿的小贵族，不知道刚才是被谁揍的。
但他眼神直勾勾的，透着一股狠劲。
“我再加……我名下那颗b级资源星，未来十年的所有权！”
哗——
全场都安静了。
沙海波脸上那堆肥肉，笑得都快挤出油了。他就爱看这个。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全是蜜糖一样的诱惑。
“一百万星币……再加一颗b级矿星十年的所有权！还有没有更高的？”
“各位，这可不是一张票啊……这是命！是活路！”
“想想‘血鲨’，想想那些被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的星球！”
“钱没了，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这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窝里。
最后，那张船票，就被那个鼻青脸-肿的小贵族给拿走了。
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字，沙海波感觉自己人都是飘的，快醉了。
他现在才算真明白凌飒那句话——
恐慌，这东西……从来都是最值钱的商品。
而这场疯狂派对的导演，正懒洋洋地坐在顶层办公室里。
她看着直播画面，就跟看戏一样，慢悠悠地喝着她的玉米甜茶。
“老板……我们这么干，是不是……”
石裂风看着屏幕里那一张张扭曲的脸，他这种玩人心的老油条，心里都跟着发毛，生怕这帮贵族面子上挂不住，以后找后账。
凌飒放下茶杯，拿眼角瞥了他一下。
“我这不挺公平的吗？公开竞价，满足客户最迫切的需求。”
“他们拿一堆带不走的废纸和资产，换条活路……怎么看，都是双赢啊。”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仁慈了。
这帮乱星海外围的矿主，有一个算一个，手上都不干净。
他们手下的矿奴……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吃的都是最廉价的土合剂营养膏，住在又冷又湿的矿洞里，三十五、四十岁，人就没了。
当初凌飒第一次听说这事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星际时代……居然还有奴隶。
但现实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被拐的，没身份的，流放的犯人，或者……某些星球上倒霉的原住民，战俘……
什么人都有。
石裂风走到凌飒旁边，歪着头看她：“这帮家伙跑了，加隆那边……手底下的人可就又多喽。”
他话里有话。
凌飒的语气平得像一杯水。
“加隆该高兴才是。”
“主人都跑了，那些矿奴……不就成了没主的东西了么。”
石裂风叹了口气。
“可人一多，粮食就是个大问题……赤蝎自己人，总不能跟着吃土吧。”
“所以啊……”
凌飒侧过头，斜了他一眼。
“我才要从这帮肥羊身上，多刮点油水下来。”
石裂风摊了摊手，“你高兴就好。”
加隆·索恩那帮矿佬，也是怕手下突然多出这么多张嘴，凌老板会嫌弃，才特地托他来探探口风。
现在看凌飒没反对，石裂风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然后，他的目光也转向了办公室中间的屏幕上。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小行星带，“利维坦号”旗舰。
乱了半个多钟头，霍普金斯的舰队总算是七拼八凑地，重新整了个队形出来。
舰桥里安静得吓人，空气又闷又重。
所有人都绷着神经，眼角的余光……都有意无意地瞟向指挥官座位上的那个人。
霍普金斯坐着，脸上的火气已经没了，剩下的，是狼一样的沉默和审视。
他不是傻子。
混乱一过，他就立刻回过味儿来了。
这次……碰上的不是什么北域联盟，是个硬茬子。
他的声音又沙又沉。
“巡55，报告。”
一道全息投影亮起，是唐金。
舰队的技术顾问，也是那艘深空战略舰的舰长。
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气质干净得……跟这帮星盗格格不入。
“霍普金斯船长。”
男人微微点了下头。
“初步结果出来了。我们碰上了……超高强度的定向时空扰动。”
“对方的技术，比我们想的要高得多。”
“能在我们跃迁最后三分钟里，精准锁定信标，然后用超载荷的粒子流覆盖……这不是普通星盗能玩得转的。”
霍普金斯眼里闪过一丝凶光。
除了联盟那几个大势力，他想不出还有谁。
“联盟的人？”
“是的，船长。”
男人很平静地回答。
“而且……这是一次精准的，带着羞辱意思的警告。”
“对方好像不急着跟我们开打，更像是在……秀肌肉。”
“找得到源头吗？”
“很难。”
男人摇了摇头。
“干扰是扇形扩散的，我的雷达只能大致判断……核心区，在碎金港外轨道那颗新的通讯卫星附近……”
“那颗叫‘羲和’的卫星。”
“但它的公开参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跟刚才那种神一样的手段，完全对不上。”
“船长……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我们面对的，是个披着民用设备皮的……未知造物。”
霍普金斯阴着脸，死死盯着唐金的脸，没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本来想着，一记重拳直接把碎金港砸烂，把这地方变成自己的新窝。
现在看来……这窝里盘着的，不是什么土拨鼠。
是头睡着的猛虎。
直接冲过去硬啃……就算赢了，也得崩掉一嘴牙。
他不做这种亏本买卖。
霍普金斯忽然开口。
“传我的命令。”
“派‘狼厉’，带三艘突击舰，五艘护卫舰，去这个坐标。”
他在星图上点了一下，那里是赤蝎联盟外围星域的一个小型资源采集站，防御薄弱，但足以触动对方的防卫神经。
“告诉他们，动静搞大点。给我把那块破地方，炸出几个坑来。”
副官愣住了：“船长，不等主力了？就派这么点人过去，这是……”
霍普金斯冷笑了一声，嘴角咧开一个难看的弧度。
“这是敲门。”
“既然主人不开门，那我们就自己在墙上凿个洞。”
“我倒要看看……这头小猫的爪子，到底有多利。”
他要用一支不痛不痒的小部队，去探探路。
对方要是派出主力，他就趁虚而入。
对方要是只派点小鱼小虾……他就能掂量出对方的斤两。
最简单的阳谋，也最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