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缓缓浸染了青竹坊。白日演武场上的喧嚣与血腥气,似乎已被晚风吹散了几分,但那种无形的震动,却如同水波般在坊市的每一个角落荡漾开来,改变了许多东西。
清符轩后院静室内,杨凡缓缓收功,周身萦绕的淡黄色灵光渐渐敛入体内。他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内蕴,比起白日刚战后已恢复了七分神采。借助中品灵石和凝元丹,他的灵力已恢复了七成左右,但那股深层次的疲惫感,尤其是神识与“青玄戊土煞罡”的损耗,并非短时间内可以完全弥补。
他摊开手掌,那枚从金老大处得来的黑色客卿令牌静静躺在掌心。令牌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正面那个笔锋凌厉的“客”字,以及背面那个更显深邃的“冯”字,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冯家……冯璋……”杨凡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金老大临死前的嘶吼,结合这枚令牌,几乎可以肯定,其所谓的“姐夫”背景,便是碧波坞冯家那位筑基期的客卿长老。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一位筑基修士,哪怕只是初期,也远非现在的他所能正面抗衡。冯家与他的旧怨未清,如今又添新仇,虽然对方未必会立刻、或者明目张胆地亲自下场对付他一个练气修士(那有失身份),但暗中的刁难、指使他人出手,几乎是必然的。
“实力……还是实力不够。”杨凡握紧了令牌,指节微微发白。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练气九层巅峰,在底层散修中或许可以称雄,但在真正的修仙势力面前,依旧如同蝼蚁。筑基,是横亘在仙凡之间的第一道天堑,必须尽快跨过去!
他将令牌慎重收起,此物既是警示,或许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也能作为识别对方身份的凭证,利弊参半。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三枚赤阳丹上。丹药赤红,隐隐有热力散发,药性霸道。此丹对他主修的《地煞镇岳功》并非最佳契合,但其中蕴含的庞大精纯灵力是实打实的。
“若以《冰心诀》护持心神,辅以地煞之力中和部分火毒,或许能在冲击筑基时,作为冲击关隘的助力之一……”杨凡心中盘算着,“但风险不小,火毒一旦侵入经脉,后患无穷。除非……能找到‘冰心草’或‘寒髓液’之类的冰属性灵物加以调和。” 他摇了摇头,将此念暂时压下。筑基乃根本大事,容不得半点侥幸,必须寻求最稳妥的方案。
接着,他开始整理金老大储物袋中的其他杂物。那些中下品法器和普通材料,他准备交由徐琰处理,换取灵石或所需物资。当他的神识扫过一堆看似废弃的矿渣时,眉头忽然微微一挑。在这堆杂物底部,他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精纯的土属性灵力波动。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矿渣拨开,露出了一块拳头大小、色泽暗沉、表面布满孔洞的奇异石头。这石头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若非神识敏锐,绝对会将其视为垃圾。
“这是……戊土精粹?”杨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戊土精粹是修炼土属性功法的稀有辅助材料,蕴含精纯的大地精华,可用于淬炼灵力、滋养法器,甚至对感悟土系神通都有裨益。看这块戊土精粹的品相,虽然杂质较多,远不如典籍中记载的那些极品,但对他而言,已是意外之喜。想必是金老大不识货,或者其属性与他功法不合,才被随意丢弃在角落。
“正好可用于温养玄龟盾,或许还能尝试汲取其中精华,加速‘青玄戊土煞罡’的恢复。”杨凡心中微喜,将这戊土精粹单独收起。果然,杀人放火金腰带,风险与收益并存。
处理完收获,杨凡推开静室之门。徐琰早已在外等候,见到杨凡出来,立刻上前,脸上带着比昨日更甚的恭敬:“杨道友,感觉可大好了?”
“已无大碍,有劳徐掌柜挂心。”杨凡点点头,“外面情况如何?”
徐琰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兴奋与谨慎:“道友,坊市内已然传遍了!您的威名如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金虹帮彻底散了,那几个有点实力的头目昨晚就卷铺盖跑了,剩下的小喽啰树倒猢狲散。执法队那边也传来了消息,他们‘清理’了金虹帮的几个隐秘据点,收缴了一些财物,并表示南城的秩序日后由他们直接维护,绝不会再出现金虹帮这样的毒瘤。”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他们还暗示,只要道友行事不过界,坊市内便无人会打扰道友清修。”
杨凡闻言,神色不变。执法队的态度在他的预料之中,既示好,也划下界限。只要他不挑战青霖宗在坊市的绝对权威,他们乐得见他这样一个“标杆”存在,既能震慑其他宵小,又能维持表面平衡。
“那两家铺面呢?”杨凡更关心实际利益。
“已经接手了!”徐琰连忙道,“一家‘金石阁’,主要经营低阶矿石和炼器材料;一家‘百草堂’,售卖些常见药材和低阶丹药。我已经派了可靠的人手先去打理,账目绝对清晰。按照约定,所有收益,七成归道友您。这是初步清点的资产清单和第一笔预计的月入。” 说着,他递过一枚玉简。
杨凡接过玉简,神识扫过,里面详细列出了两家店铺的库存、地契价值以及预估的每月利润。加起来,每月大概能为他提供近五百块下品灵石的稳定收入。虽然不算巨款,但胜在细水长流,能覆盖他平日部分修炼开销。
“做得不错。”杨凡将玉简收起,“这些琐事,日后还要多倚重徐掌柜。”
“道友放心,徐某定当竭尽全力!”徐琰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压低声音,“另外,关于道友昨日提及的两件事,我已派人去多方打探。筑基丹的消息……确实极为难得,黑市偶有流出,价格都炒到了数万下品灵石,而且往往刚一出现就被各大势力或筑基前辈预定。不过,我打听到另一个消息,或许对道友有用。”
“哦?请讲。”杨凡目光一凝。
“据说,流云城三年一度的‘天工阁’大拍,将在半年后举行。届时,不仅会有筑基丹出现,各种有助于筑基的奇物、丹方,甚至凝练‘虚丹’的秘法,都可能出现。那里鱼龙混杂,机缘无数,只是……”徐琰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只是流云城路途遥远,路上不太平,而且想要参与天工阁大拍,要么需要巨额灵石,要么需要有身份的引荐人。”
“天工阁大拍……流云城……”杨凡将这信息记在心里。这无疑是一个明确的方向,但难度也确实如徐琰所说。巨额灵石他暂时没有,引荐人更是难寻。
“至于‘芥子藏真’和青铜残板……”徐琰摇了摇头,面露愧色,“目前尚未有任何确切消息。此类信息过于偏门,我已吩咐下去,让伙计们留意所有关于上古秘境、空间神通、奇异材料的传闻,一有蛛丝马迹,立刻上报。”
“无妨,此事急不来,徐掌柜有心了。”杨凡对此已有心理准备。林玄传承和青铜残板牵扯的秘密,显然非同小可,绝非轻易能够探知。
又与徐琰商议了一些店铺经营的细节和物资采购事宜后,杨凡便起身告辞。他没有再回之前那个简陋的临时住处,而是在徐琰的极力推荐下,租用了坊市核心区一间带有小型防护阵法的洞府。虽然租金不菲,每月需五十块下品灵石,但胜在安全安静,灵气也相对浓郁,适合闭关。
进入新的洞府,启动防护阵法,感受着周围稳定下来的灵气波动,杨凡才真正松了口气。连日来的奔波、战斗、算计,直到此刻,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落脚点。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并没有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将心神沉入体内,仔细感悟着与金老大一战的得失。
“金老大修为扎实,火金双修,攻势狂暴,若非我凭借缩地成寸与其周旋,不断以符箓消耗其灵力与心神,最后更是冒险动用煞罡硬撼其杀招,胜负犹未可知。”他复盘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青玄戊土煞罡’的威力毋庸置疑,凝聚与操控还需更加精微。符箓的运用虽巧,但面对绝对的实力压制,仍显不足。筑基之后,需尽快掌握更强力的术法或炼制更高级的符箓。”
“至于那潜在的冯家威胁……”杨凡眼中寒光一闪,“唯有尽快筑基,方能拥有自保之力。在此之间,需更加低调,尽量避免离开坊市,同时也要留意坊市内是否有冯家眼线。”
规划已定,他不再犹豫。先取出那块戊土精粹,双手握住,运转《地煞镇岳功》,一丝丝精纯的土属性精华被缓缓抽取出来,融入经脉,一部分滋养着那黯淡的煞罡气旋,另一部分则渡入身旁的玄龟盾中。盾面上那些细微的划痕,在戊土精气的滋养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弥合。
随后,他又服下一粒养神丹,运转《冰心诀》,抚平神识的疲惫,让心境重归古井无波的状态。
洞府之外,青竹坊的夜晚依旧灯火阑珊,人流不息。南城霸主的更迭,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正在扩散。有人震惊,有人恐惧,有人盘算着如何在新格局下谋利。而这一切的漩涡中心,那位引发巨变的青袍修士,却已沉寂下来,如同蛰伏的凶兽,舔舐伤口,积蓄着下一次石破天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