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寒意从膝盖骨缝里丝丝缕缕地往身上钻,林闲跪在执法堂大殿的黑石地面上,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扔在砧板上的鱼,四周投来的目光就是无数把明晃晃的刀子。
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压抑感,几乎让他窒息。
【灵犀预警】的刺痛感一阵强过一阵,像是有根针在后脑勺不停地扎,提醒他这里就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玄璜长老那句“你有何话说”如同巨石压顶,整个大殿死寂得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王大锤捧着那枚筑基丹,脸上得意洋洋,仿佛已经看到了林闲被废掉修为、扔进矿坑的惨状。赵明月站在一旁,身姿挺拔,下巴微抬,眼神里的嫌恶和“正义”几乎要溢出来,她甚至懒得掩饰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冤枉?在这种阵仗下,喊冤枉是最苍白无力的。
林闲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直接否认偷盗根本没用,对方人证物证俱全,硬扛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剑走偏锋,把水搅浑!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炼制血符的后遗症还在),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但眼神却努力装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悲愤:
“玄璜长老!诸位长老明鉴!弟子…弟子冤枉啊!”
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强忍着不让自己真的哭出来,这种克制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弟子林二狗,资质低劣,入宗以来只求一口安稳饭吃,连丹药房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哪有本事偷筑基丹这等重宝?这…这分明是有人见玄璜长老对舍妹略有青睐,心生嫉妒,故意栽赃陷害!欲除弟子而后快,其目的…恐怕是为了断舍妹前程,或者…或者干脆就是想抢走舍妹!”
他豁出去了,直接把矛头引向了玄璜最在意的宝儿身上,顺便暗戳戳地点了一下赵明月。这话听起来荒谬,但在玄璜这种多疑的老家伙心里,未必不会种下一根刺。
果然,玄璜长老面无表情,但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赵明月脸色瞬间冰寒,厉声喝道:“放肆!死到临头还敢信口雌黄,污蔑内门弟子!长老,此子巧言令色,分明是想混淆视听!应当立刻动刑,看他能嘴硬到几时!”
她语气急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恼火,似乎想尽快把林闲的嘴堵上。
“哦?赵师妹为何如此急切?”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一旁的李青木长老。
他皱着眉头,看着林闲,又瞥了一眼赵明月,“既然此子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听听也无妨。执法堂讲究的不就是公正严明,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吗?”
他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却恰到好处地给了林闲一丝喘息的机会。
林闲心里稍稍一松,知道李长老这是在帮他拖延时间,创造机会。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长老!”林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更加“悲切”,“弟子绝非信口开河!弟子…弟子或许无法自证清白,但这枚丹药…这枚丹药本身就有问题!”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连玄璜长老的目光都锐利了几分:“丹药有问题?此话怎讲?”
王大锤立刻跳了起来:“放屁!这筑基丹是从你床铺下搜出来的!宗门丹房出品,还能有假?林二狗,你休要胡搅蛮缠!”
林闲不理他,只是紧紧盯着玄璜长老,心中默念:“启动…破妄真瞳!”
【虚像值-5…-5…】
一股微弱的暖流从眉心散开,流向双眼。刹那间,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有些不同。光线更加清晰,细节被放大,那枚被王大锤捧着的筑基丹,在他眼中仿佛被剥去了外层的光晕,露出了更本质的东西。
丹药确实是筑基丹,灵气充沛,药力凝聚。但是在“破妄真瞳”的视角下,林闲敏锐地捕捉到两点异常:
第一,这丹药散发出的灵气波动,与他在李长老丹房帮忙时,偶然感知到的近期出炉的那批筑基丹,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就像…就像是同一批布料,但染色工艺略有不同,普通人看不出,但在“行家”眼里,色差明显。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一点!在丹药表面,萦绕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非常独特的香气残留。这香气,林闲鼻子抽动了一下,结合“万象录”里自动记录的信息碎片——是“凝玉香”!一种价格不菲、多为内门女修使用的香料!而赵明月,正是常用此香的人!这丝香气非常淡,若非“破妄真瞳”的极致洞察力,根本发现不了,像是被人用手长时间触摸后沾染上的!
找到了!突破口!
林闲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反而更加“惶恐”和“不确定”,他颤声道:“长老…弟子…弟子曾在丹房外围做过杂役,偶尔…偶尔能闻到新出炉丹药的气息。这枚丹药…气息似乎…似乎与丹房近期记录的批次不太一样…而且…弟子好像…好像闻到一丝…不属于丹药的香气…”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给人一种是鼓足勇气才说出来的感觉。
“香气?”
玄璜长老眼神一凝,隔空一抓,那枚筑基丹便从王大锤手中飞到了他面前。他仔细嗅了嗅,眉头微微皱起。以他的修为,自然也能察觉到那丝极其微弱的异香,只是之前注意力都在丹药真伪上,未曾留意。
赵明月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那一瞬间的僵硬没能逃过一直暗中观察她的林闲的眼睛。
“一派胡言!”王大锤急了,“什么香气不香气的!丹药放在盒子里,沾上点味道有什么稀奇?林二狗,你就是在拖延时间!”
“王管事,”李青木长老缓缓开口,“丹药乃精密之物,存放讲究。若真如林二狗所言,气息与近期批次不符,又沾染了不该有的气味…这‘人赃并获’,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啊。”
他转向玄璜,“师兄,是否需请丹房值守长老前来,核对一下近期的丹药记录和出炉批次特征?”
玄璜长老沉吟不语,目光在林闲、赵明月、王大锤三人身上扫过。大殿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原本看似铁证如山的局面,因为林闲这看似荒谬却又有那么一点点可能的指控,出现了一丝裂痕。
其他几位陪审长老也开始低声交换意见。
“就算丹药有点疑问,但赵师侄亲眼所见他在丹药房附近鬼鬼祟祟,这总做不得假吧?”一个偏向赵明月的长老开口道。
赵明月立刻接话:“没错!弟子亲眼所见,此人行迹可疑,绝非偶然!”
林闲心里骂娘,这女人咬得真紧。
他赶紧“虚弱”地辩解:“弟子…弟子那日是去后山砍柴,路过丹药房外围…只因…只因远远闻到药香,心生向往,才多停留了片刻…绝无偷盗之心啊!”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对修仙充满卑微憧憬的杂役,倒是符合人设。
“心生向往?怕是在踩点吧!”赵明月冷笑。
双方各执一词,陷入了僵局。
玄璜长老看着底下跪着的林闲,那副虚弱、惶恐却又带着一丝倔强(假装)的样子,再想到那个天赋异禀的小丫头林宝儿,若林二狗真是被冤枉的,处理不当,恐怕会寒了那丫头的心,于宗门不利。可若是轻易放过,执法堂威严何在?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下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林闲跪在地上,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虚像值在持续消耗,让他一阵阵肉疼,但更让他紧张的是玄璜的态度。
这老家伙,到底信了几分?
怀里的血符依旧微微发烫,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但此刻,他更希望用智慧渡过这一关。
就在这时,玄璜长老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审慎:
“林二狗,你指称丹药有异,并暗示赵明月栽赃于你。空口无凭,你可有更多证据?或者…你敢不敢接受‘问心术’?”
问心术!
林闲心里咯噔一下。那是一种针对低阶修士的简易神识拷问,虽然不会直接损伤神魂,但在术法作用下很难说谎。可是这种术法并非百分百准确,对心神坚定者效果会打折扣,而且施术者若心存偏袒,很容易引导出对自己不利的结果。
答应?风险极大。
不答应?立刻就显得心虚。
林闲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这看似是一个选择,实则是一个新的陷阱。
林闲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喉咙发紧。他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