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笑正把最后一块冻得梆硬的、比石头还冷的鼠肉,硬生生塞进石磊怀里。那肉块上还沾着点没刮干净的灰毛。
“嚼烂了,”他嗓子像被砂纸磨过,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北风扯碎,新生的白发黏着雪沫贴在额角,“喂丫丫。”他眼皮都没抬,布满冻疮裂口的手指向快要熄灭的火堆,“柱子,盯死那点火星子,灭了老子…本大侠抽你!”
柱子蜷在断墙根下,怀里紧紧搂着丫丫。小丫头冻得嘴唇发紫,细弱的呜咽被风声压得几乎听不见:“哥…饿…”
破庙残存的半扇木门在风里“哐当哐当”响,像随时要散架。就在这摇摇欲坠的声响里,“咔嚓”一声脆响格外刺耳——是枯枝被踩断的动静!
石磊塌陷的左肩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黑亮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庙门外浓稠的黑暗:“哥!那畜生!”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狠劲,“拖了半只冻鹿!就在门口歪脖子树下!”
李三笑猛地抬头。庙门口雪地里,几滴浑浊的涎水正“滋滋”冒着热气,瞬间在冰冷的雪地上凝成几颗浑浊的冰珠子。一只硕大的、瘦骨嶙峋的独眼饿犬,正龇着森白獠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死死盯着庙里这丁点可怜的热乎气儿和…人味儿。它脚下,果然拖着一大块黑乎乎、裹着冰碴的兽肉,血腥气混着腐臭,被风硬生生灌进破庙,糊得人嗓子眼发紧。
“呵…”李三笑舌尖舔过开裂出血的下唇,尝到一股铁锈味,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光,“好得很…省得本大侠再撅着腚刨雪坑找食儿了。”
那饿犬似乎被这细微的动作激怒,后腿一蹬,裹着腥风就扑了进来!目标直指柱子怀里的丫丫——孩子身上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奶腥气,在它鼻子里就是最鲜美的肉香!
“低头!”李三笑炸雷般的吼声在狭小的破庙里撞出回音。
柱子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把丫丫的脑袋死死按进自己怀里,整个人蜷缩得像块石头。
李三笑根本没看狗扑来的方向,沾满污泥血痂的手闪电般从地上抓起一把混着香灰和枯草的脏雪,迎着扑来的犬影猛地扬手一撒!
噗!
灰白色的粉末混着雪沫子,精准地糊了那畜生满头满脸!尤其那只仅剩的、凶光毕露的独眼!
“嗷——呜!”饿犬发出一声凄厉变调的惨嚎,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爪子胡乱地在半空抓挠,硕大的头颅疯狂甩动,想把眼里的异物甩出去。
就是现在!
李三笑像条蓄势已久的毒蛇,塌陷的左肩猛地一沉,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冰冷污秽的地面滑了出去!不是冲向狗,而是扑向门口——那里有根半埋在雪里、早已朽烂的麻绳!他布满冻疮的手指狠狠抠进冻土,抓住绳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拽!
绷!啪!
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阴影在饿犬前爪落点处猛地弹起!那是他进庙时就悄悄布下的、用枯藤和碎皮条搓成的简陋绊索!
扑空的饿犬前爪被绳索一绊,加上眼睛剧痛视野模糊,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狠狠向前栽倒,“砰”一声砸在冻硬的地面上,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哥!当心!”石磊的惊呼带着破音。
那畜生凶性被彻底激发,剧痛和眩晕中竟凭着本能,甩头就朝李三笑小腿咬去!獠牙带风,腥臭扑鼻!
李三笑似乎早已料到,栽倒的瞬间身体就势一滚!沾满污泥的破烂靴底狠狠踹在狗鼻子上!
“嗷!”饿犬吃痛,咬合的动作一偏,獠牙只撕破了他半片裤腿,带起几缕布条。
李三笑滚到墙根,后背撞上冰冷的石壁,疼得他闷哼一声。他看都没看腿上渗出的血丝,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在地上挣扎、试图爬起的饿犬,嘴角却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嘶哑地吼:“来!畜生!再扑一个给本大侠瞧瞧!看是你牙快,还是老子…本大侠骨头硬!”他沾着雪沫血痂的手,下意识地按向心口——那里,蝶梦簪隔着薄薄的破布,传来一丝滚烫,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那饿犬甩着头,独眼勉强睁开一条缝,浑浊充血,死死锁定墙角的李三笑。它喉咙里滚动着嗜血的低吼,后腿肌肉绷紧,作势欲扑——
李三笑却猛地闭上了眼!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往旁边倒去,后脑勺“咚”一声磕在地上,整个人瞬间没了声息,连呼吸都似乎停滞了。
装死!
饿犬前扑的动作硬生生顿住,仅剩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疑惑。它迟疑着,拖着受伤的前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靠近那具“尸体”。腥臭的鼻息喷在李三笑沾满泥污的脸上。
一尺…半尺…
就是现在!
李三笑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寒刺骨的狠戾和决绝!他像一张被压到极限的硬弓猛地弹起!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整个人合身扑上,双臂如同铁箍,死死勒住饿犬粗壮的脖颈!
“呃!”巨大的冲击力让李三笑眼前发黑,喉头腥甜。饿犬疯狂挣扎,后爪在他胸前、腹部乱蹬乱抓,棉絮混着血珠飞溅!腥臭的涎水和血沫喷了他满头满脸。
他不管不顾!布满血污泥污的脸扭曲狰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所有的力气,所有从苏小蛮坟头带出来的不甘、愤怒、还有那点被蝶梦簪灼烧出的疯魔,全都灌注到双臂上!
“给老子…死!”他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咆哮,身体爆发出最后一股蛮力,借着饿犬挣扎甩动的势头,猛地将全身重量压向一侧!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破庙里清晰无比!
饿犬的嘶吼戛然而止,粗壮的脖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庞大的身躯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下去。浑浊的独眼瞪得溜圆,凝固着最后的惊愕和不解。
死寂。
只有李三笑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在冰冷的空气里撕扯。汗水混着血水、泥污,顺着他嶙峋的下巴滴落,砸在狗尸尚有余温的皮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柱子抱着丫丫,吓得连气儿都不敢喘,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
石磊拖着伤腿扑过来,塌陷的左肩晃动着,声音发颤:“哥!你…你…”
李三笑没理他。他松开勒紧狗脖子的手臂,那手臂上被狗爪抓得皮开肉绽,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正汩汩冒着血。他毫不在意,只是撑着狗尸,大口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只被拖进来的、沾满雪泥的冻鹿肉。
他沾满污秽的手,极其缓慢地抬起,在冻鹿肉粗糙冰凉的表面抹了一把,抹掉上面的雪泥和几根狗毛。然后,这只手极其沉重地、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伸向饿犬被拧断的脖子,摸索着找到颈动脉的位置。
下一刻,他布满冻疮裂口的嘴唇,猛地贴了上去!
温热、粘稠、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涌入他干渴灼痛的喉咙!
“咕咚…咕咚…”
他贪婪地吞咽着,喉结剧烈滚动。冰冷的血水顺着嘴角溢出,染红了他新生的白发和下巴上凝结的冰碴。心口的蝶梦簪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灼烫,仿佛在呼应着这茹毛饮血的野蛮,又像是在无声地悲鸣。
柱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了丫丫的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叔…叔喝血…”
石磊也僵在原地,塌陷的左肩微微发抖,黑亮的眼睛里映着李三笑浴血啜饮的侧影,那白发被狗血染得斑驳刺目。
直到再也吸不出一滴血,李三笑才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在破庙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恶鬼。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嘴,咧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柱子!滚过来剥皮!石磊!生火!烤了它!”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半只冻鹿肉,又落在脚边尚有余温的狗尸上,“今晚…老子…本大侠请你们吃肉!管够!”
他沾满污血的手指向那半只冻鹿,又重重踩在狗尸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破庙外,北风卷着雪沫,发出尖锐的呜咽,像无数冤魂在哭嚎。更远处,几声凄厉的狼嚎穿透风雪,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