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带着秋燥，把葆仁堂门前的梧桐叶吹得簌簌落。陈砚之正在核对新进的牛膝，林薇则把炮制好的艾叶分装成小袋，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哎哟哎哟”的呻吟，抬头见个穿布鞋的老爷子拄着根竹杖，一步一挪地蹭进来，每落一步，右脚就往回缩，疼得嘴角直抽。
“是刘大爷啊，”林薇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搬过带棉垫的藤椅，“这脚又疼得厉害？上回您说减轻了些，怎么又犯了？”
刘大爷坐下时，右脚悬在半空不敢沾地，额头上渗着薄汗：“前儿赶庙会，走了多半天路，回来就不对劲，夜里疼得睡不着，早上起来连鞋都穿不上，一按这脚后跟，就像踩着钉子似的。”他掀起裤腿，右脚跟又红又肿，外侧还鼓起个小硬包。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牛膝，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指尖在硬包上轻轻按了按，刘大爷“嘶”地吸了口凉气。“这是跟痛症，里面长了骨刺，”陈砚之直起身，“您这是肝肾不足，筋骨失养，加上走路太多，劳损引起来的。脉沉细，舌淡苔薄白，明显是虚证，得补肝肾、强筋骨，再配合外治才能除根。”
刘大爷叹口气：“我这老骨头，补还来得及吗？贴了不少膏药，都是当时管用，过阵子又犯。”
“光贴膏药不行，”陈砚之走到药柜前，“得内服外治一起来。我给您开个方子，独活寄生汤加减。独活12克，寄生15克，这俩是主药，独活祛风湿，寄生补肝肾，专管您这腰膝筋骨的毛病。”
他一边称药一边说：“再加杜仲15克，牛膝15克，这俩强腰膝、补肝肾，牛膝还能引药下行，正好走到脚后跟；当归12克，白芍10克，川芎8克，养血活血，筋骨得靠血养着，血通了，疼才能减轻。”
林薇在一旁已经找出了艾灸盒：“砚之，要不要加10克威灵仙？它能通络止痛，对付骨刺效果好，我上次给张大妈治足跟痛，加了威灵仙，她就说疼得轻了。”
“加，”陈砚之点头，“威灵仙还能软坚散结，那骨刺虽是骨头，也能慢慢化掉点。再放6克秦艽，祛风除湿，您这又红又肿，有点湿邪，秦艽能兼顾。煎药时放3片生姜，5枚大枣，调和药性，还能补气。”他把药包好，“这药得泡40分钟，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30分钟，药汁分早晚两次喝，温着喝，喝完最好躺会儿，别立马走动。”
刘大爷看着药包，眉头还皱着：“光喝药得等多久才见效？我这疼得实在熬不住。”
“这就给您做外治，”林薇已经拿出了药粉和醋，“我这有专门治跟痛症的药粉，里面有红花、透骨草、伸筋草，加醋调成糊，敷在您这脚后跟上，用纱布裹住，能活血通络、软坚止痛，比膏药劲儿大。”她一边调糊一边说，“等下再给您艾灸，用隔物灸，在药糊上盖片生姜，再放艾炷，借着热力把药劲儿往骨头缝里送。”
陈砚之补充道：“我再给您扎几针，取太溪、昆仑、阿是穴——太溪是肾经的原穴，补肝肾；昆仑在脚踝外侧，专治足跟痛；阿是穴就是您疼的地方，直接止痛。针下去，您这疼就能轻大半。”
刘大爷有点怕针，往后缩了缩脚：“打针疼不疼？我这辈子就怕这个。”
“不疼，”林薇笑着按住他的脚，“陈医生手法快着呢，就像蚊子叮一下。您看，我先给您揉揉，放松放松。”她蘸着活络油，在刘大爷脚脖子上轻轻按摩，“这油里加了薄荷，凉丝丝的，先镇镇疼。”
陈砚之消毒后，银针快速刺入穴位，刘大爷刚要咧嘴，忽然“咦”了一声：“还真不疼，就是有点酸溜溜的。”
“这是得气了，”陈砚之捻转针柄，“留针20分钟，等下拔了针，您试试能不能轻轻踩地。”
林薇这时已经把药糊涂在了纱布上，小心翼翼地敷在刘大爷的脚后跟上，用弹性绷带缠好：“这药糊每天换一次，敷之前先用温水泡泡脚，泡15分钟，把毛孔打开，药劲儿更容易进去。”她又拿出个小布袋，“这里面是艾叶、川椒、红花，您回去煮水泡脚，每天一次，能散寒活血，配合着药糊用。”
刘大爷看着缠得严严实实的脚，还是有点不放心：“这骨刺真能化掉？我听人说，骨刺长出来就消不了了。”
“化不掉也能让它不疼，”陈砚之起了针，“补肝肾、强筋骨，让周围的组织结实了，就不会总受骨刺刺激。您这走路也得注意，别穿硬底鞋，我给您拿双软底的布鞋，先凑活着穿。”
这时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陶罐：“这里面是我泡的骨碎补酒，您回去每天用棉签蘸着擦脚后跟，骨碎补能补肾强骨，酒能活血，擦到发热为止，比光吃药来得快。”他指了指刘大爷的腰，“您这腰是不是也总酸？肝肾不足不光影响脚，腰也会不舒服，平时多揉揉肾俞穴，就在腰眼那儿，能补补肝肾。”
刘大爷试着把右脚轻轻踩在地上，惊喜道：“哎？真不那么疼了！刚才都不敢沾地，现在居然能轻轻放着了！”
“这才刚开始，”林薇帮他把软底布鞋套上，“药喝上，再坚持外治，过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记得别再走太多路，赶庙会那种热闹，少去凑，您这脚经不起折腾。”
陈砚之把药方递给他：“这药喝七天再来复诊，到时候根据情况调调方子，把威灵仙减点量，加10克熟地，补肝肾的劲儿更足。”
刘大爷拄着竹杖站起来，脚步比来时稳当多了：“谢谢你们仨，还是葆仁堂实在，不光治病，还管着咋保养。”
看着刘大爷的背影消失在梧桐树下，林薇收拾着针灸针：“刘大爷这跟痛症，怕是得调理两三个月才能除根，光靠七天药不够。”
“嗯，”陈砚之点头，“等他不疼了，得改成膏方，冬天补最好，肝肾属阴，冬藏的时候补，效果才扎实。”他拿起刚才的牛膝，“这牛膝得选怀牛膝，补肝肾的劲儿比川牛膝足，下次进药得叮嘱药商。”
爷爷在一旁翻看着药书：“跟痛症看着是脚的事儿，其实根在肝肾，你们俩一个补内，一个治外，路子对。就像栽树，光浇水不行，还得培土，内外都顾着，树才能长结实。”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药柜上的“杜仲”“牛膝”标签上，泛着暖光。陈砚之与林薇相视一笑，拿起各自的活计——这葆仁堂的日子，就像这处暑后的秋光，不疾不徐，却把每一份病痛，都调理得妥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