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板刚卸下一半,就见刘二婶扶着腰挪了进来,脸上皱成个疙瘩:“砚之,快给瞅瞅,这腰像是让人硬生生拧了一把,昨儿个弯腰喂猪,直起身就动不了了,夜里翻身都得喊我家那口子帮忙。”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药杵,扶她到诊床上躺好:“婶您先别动,我看看。”他轻轻按了按刘二婶的腰侧,“哎哟——就是这儿!”刘二婶疼得直吸气。陈砚之指尖触到一块僵硬的肌肉,眉头微蹙:“是腰肌劳损,气血瘀住了。”
“那咋办啊?”刘二婶急得直拍床沿,“地里的活儿还等着呢。”
“您别急,”陈砚之转身取来银针,“我先给您扎几针松松筋。”他消毒后捏起银针,快速刺入肾俞、大肠俞几个穴位,手法又稳又准。“这几处是管腰部气血的,针下去,瘀堵的地方能通开些。”
刘二婶起初还紧张地攥着拳头,过了片刻,忽然舒了口气:“哎?好像没那么胀了,腰里热乎乎的。”
“这是气血动开了。”陈砚之捻了捻针柄,“等会儿再给您拔个罐,把瘀血吸出来,回头配点活血化瘀的药,熬水熏洗,几天就利索了。”
正说着,门口一阵风似的刮进个小伙子,是村东头的狗剩,捂着肚子直咧嘴:“砚之哥,救命!早上吃了俩凉包子,现在肚子疼得像有虫子在钻,跑了三趟茅房了,腿都软了。”
陈砚之让他先在条凳上坐下,对刘二婶道:“您先躺着,我去去就来。”转身问狗剩:“拉的是稀水不?有没有恶心想吐?”
“全是稀水,还反酸水,闻着饭味就犯恶心。”狗剩脸都白了。
陈砚之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舌苔:“是寒湿伤了脾胃,吃点药就好。”说着走到药柜前抓药,“苍术、厚朴、茯苓……这几味配在一起,能燥湿止泻,就像给你肚子里的湿寒搭个‘排水渠’。”他边抓边说,“熬药时加三片姜、两颗枣,去去寒,趁热喝,发点汗就舒服了。”
狗剩接过药包,掏钱包时脸一红:“砚之哥,我今儿没带够钱……”
“先拿去吃,钱的事回头再说。”陈砚之摆摆手,“快回去熬药,别耽搁了。”
刚送走狗剩,西屋的门帘一挑,陈守义端着碗汤药出来,手里还拿着个艾灸盒:“里屋的王奶奶该换药了。”
陈砚之应着,跟着进了里屋。王奶奶躺在炕上,脸色蜡黄,见人进来,费力地抬了抬手。“王奶奶,今儿感觉咋样?”陈砚之凑过去轻声问。
王奶奶喘了口气:“好多了,昨晚没咋咳嗽,能睡俩时辰了。”
“这就好。”陈砚之接过爷爷手里的汤药,舀了一勺吹了吹,“来,先把药喝了。这是化痰平喘的,喝下去,喉咙里的痰能顺点。”他慢慢喂着,王奶奶喝得很顺利,不像前几天那样呛咳了。
“昨儿给您灸了膻中穴,您说胸口松快多了,”陈守义把艾灸盒放在王奶奶胸口,“今儿再灸灸,巩固巩固。这艾绒是新收的,火力足,您忍忍,热了就说。”
王奶奶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多亏了你爷孙俩,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早就交代了。村里卫生所的大夫总说没法治,还是你们懂我的病。”
“您别这么说,”陈砚之帮她掖了掖被角,“您这是老慢支,得慢慢调。等天暖了,我再给您配点固本的药,把底子补补,明年冬天就能少遭点罪。”
正说着,刘二婶在外屋喊:“砚之,我这腰能活动了!”陈砚之赶紧出去,见她已经能慢慢坐起来,正试着弯腰。“真神了!刚才还动不了,这才多大会儿啊。”刘二婶满脸惊喜。
陈砚之取下银针,又取来玻璃罐:“我再给您拔几个罐,把瘀血吸出来。”他用火罐在刘二婶腰上扣了五个罐,罐口立刻泛起紫黑色。“您看这颜色,瘀血不少吧?等罐印消了,腰就彻底松快了。”
刘二婶看着罐印直咋舌:“怪不得这么疼,原来是堵了这么多东西。”
忙活到晌午,陈砚之才歇下来喝口水。刚端起杯子,就见张寡妇抱着孩子来了,孩子脸上带着笑,不像来时那样蔫蔫的了。“砚之,你看娃好多了,能吃奶了,也不烧了。”张寡妇喜得直抹泪,从布包里掏出几个鸡蛋,“家里没啥好东西,这是自家鸡下的,你一定收下。”
陈砚之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孩子好了就好,回去再把剩下的药喝完,别断了顿。”
张寡妇走后,陈守义看着院子里晒的艾草,慢悠悠道:“行医这行当,看的是病,暖的是心。你刚才给狗剩药时,那股子爽快劲儿,像你爹。”
陈砚之笑了,拿起扫帚扫着地上的药渣:“爷爷,您说这看病跟种庄稼是不是一个理?得顺着性子来,该浇水时浇水,该施肥时施肥,急不得。”
陈守义捋着胡子笑:“可不是嘛。就像给刘二婶扎针,得知道她是劳损,不能用猛药;给狗剩开方,得明白他是吃了凉的,不能用补药。啥病用啥法,啥人用啥方,这才是行医的本分。”
日头爬到头顶,药锅里的药咕嘟作响,混着艾草的清香,在葆仁堂的院子里弥漫开来。陈砚之看着往来的乡亲,听着此起彼伏的道谢声,忽然觉得,这满屋的药香,比啥都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