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步入秋天。校园里的梧桐树叶开始泛黄。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加速的年代,诺基亚的手机开始在小范围内流行,网吧里《传奇》和《cS》的喊杀声震耳欲聋,但更多的学生依旧骑着自行车,用着Ic卡打电话,讨论着周杰伦的新专辑《八度空间》。
自从上次校门口冲突后,张晨风多了个心眼。他让李壮留意王鹏那伙人的动向,也让宋峰通过他妈妈的关系,侧面打听了一下那几个技校混混的底细,得知他们就是附近职高几个不学无术、经常敲诈勒索低年级学生的小混混,没什么大背景,但像癞皮狗一样烦人。
他尽量和宋峰、郭晓雯他们结伴而行,但总有一些时候,会因为值日、参加竞赛培训或者去图书馆查资料而落单。
这天下午,物理竞赛小组活动结束得比平时晚了些。夕阳已经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苏晚晴家就在学校对面,先回去了。宋峰要去他妈妈单位,方向不同。张晨风便独自一人背着书包,走向回家的那条必经之路——一条需要穿过两个街区、中间有一段几十米长、相对僻静的老巷子。
他并非毫无防备,手里暗暗攥着妈妈让他随身带的哨子(韩娟自从上次听说了校门口的事后硬塞给他的),步伐加快,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心里还盘算着刚讨论的一道关于光学和波粒二象性的难题。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 刚走进巷子一半,前后就被堵住了。
前面是上次那个黄毛和另一个技校生,后面则是王鹏和另一个初三的体育生,一共四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鹏脸上带着嘲弄的冷笑:“学霸哥,放学挺晚啊?哥几个等你半天了。听说你竞赛又拿奖了?奖金不少吧?”
黄毛嘴里叼着烟,用的是当时流行的Zippo打火机点烟,吐着烟圈一步步逼近:“小子,上次有人给你撑腰,很屌啊?今天看还有谁帮你!妈的,cS打不过你们一中的,还收拾不了你一个书呆子?”
张晨风心一沉,知道不能硬碰硬。他一边慢慢后退,背靠墙壁,避免腹背受敌,一边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脱身之法。
他握紧了哨子,准备随时吹响。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刚得的奖金给他们破财消灾?但立刻否定了,这只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王鹏,你是本校学长,帮着外校的人堵自己学弟,合适吗?为这点事背处分值当吗?”张晨风试图分化他们,声音尽量保持镇定,提到了“处分”,想施加心理压力。
“少他妈废话!处分?老子怕那个?”王鹏啐了一口,晃了晃手里的半截砖头,“老子看你不爽很久了!天天装逼!今天就是给你长点记性!”
黄毛已经不耐烦了,把烟头一扔,伸手就来抓张晨风的衣领:“把钱和那什么狗屁文曲星(当时流行的电子词典)拿出来!还有,跪下给老子道个歉,这事就算……”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就在黄毛的手即将碰到张晨风的一瞬间,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常年紧闭的老旧院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那门楣上还挂着一个模糊的“光荣之家”铁牌。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那人看着约莫三四十岁,身材精瘦,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劳动布褂子,脚上一双老式布鞋,发型是简单的平头,鬓角有些隐隐泛白,面容普通,甚至有些沧桑,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沉静如水,却又仿佛能洞穿一切。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老旧的搪瓷缸子,像是正要出来倒水。 他出来得极其突然,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以至于堵在巷子里的四人都没立刻反应过来。
“几个大小伙子,堵一个孩子,不像话。”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点不是本地的口音,平平淡淡,却自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力量。
黄毛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对方普通的衣着,随即恼羞成怒:“老梆子!少管闲事!滚回你院里待着去!”
那被称作“老梆子”的男人眼神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手里的搪瓷缸子稳稳当当。
王鹏仗着人多,又是在学弟面前,觉得丢了面子,也壮着胆子骂道:“哪来的老登?赶紧滚!不然连你一块揍!看你那样,退伍站岗站傻了吧?”
他看到了那个“光荣之家”的牌子。 男人终于动了。他没看王鹏,而是目光扫过张晨风,在他紧握着哨子、却强作镇定的小手上停顿了一瞬,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欣赏? 然后,他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 只见他脚步一滑,仿佛只是随意地向前迈了一步,就诡异地切入了黄毛和王鹏之间。
也没见他怎么用力,拿着搪瓷缸子的左手看似随意地一抬一引,气势汹汹扑过来的黄毛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整个人失去平衡,踉跄着朝旁边的墙壁撞去,“砰”的一声闷响,哎呦着瘫软在地,手里的半块砖头也掉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右手手背如同赶苍蝇般轻轻一拂,精准地扫在王鹏抓过来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啊——!我的手!”王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抱着瞬间脱臼的手腕,冷汗直流,痛得弯下腰去,砖头“哐当”落地。
另一个技校生和那个初三体育生完全吓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甚至没看清同伴是怎么倒下的。这简直像电影里的画面! 男人看都没看倒地的两人,目光平静地转向剩下那两个,手里的搪瓷缸子甚至没洒出一滴水:“还要动手?”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实质般的压力,让剩下两人腿肚子直打颤,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不……不敢了……大哥……不,大爷……我们错了……我们这就走……”两人语无伦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扶起哀嚎的王鹏和晕头转向的黄毛,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巷子,连头都不敢回。
从男人出现到结束战斗,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巷子里只剩下张晨风和那个神秘的男人。
夕阳的余晖将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那里,依旧平平无奇,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出手只是幻觉。只有地上掉落的砖头和半截烟头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张晨风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极大的震撼。他两世为人,也从未在现实中见过如此干脆利落、举重若轻的身手!这绝不是普通的打架斗殴,这是真正的传统功夫!在这个年代,这样的人简直就是隐藏在民间的奇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谢谢叔叔救了我。”
男人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清澈却带着超越年龄沉稳的眼睛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举手之劳。孩子,你倒是挺镇定,没哭也没叫。”
“遇到危险,慌乱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相信邪不压正。”张晨风老实回答,然后忍不住好奇地问,“叔叔,您刚才用的是……武术吗?太厉害了!”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你叫什么名字?一中的?”
“嗯,市一中初二,我叫张晨风。”
“一中……好学校。”男人点点头,似乎不愿多说,转身准备回那扇旧门里。
张晨风心中一动,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非凡俗!这或许是比任何商业机会都难得的机缘!
他急忙开口,语气带着真诚的恳切:“叔叔!请问……请问您怎么称呼?我以后……能不能来谢谢您?”
男人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姓荣。感谢就不必了,路过而已。以后放学,尽量结伴走,别贪近走这种僻静地方。这年头,外面乱。”
说完,他推开那扇旧门,身影没入院内,门再次“吱呀”一声关上了,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荣?荣成?(张晨风下意识地觉得应该是这个“成”字,隐隐约约的感觉从哪里听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也许前世擦肩而过了)。
他站在原地,回味着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出手。那速度,那力度,那对时机精准到可怕的把握……这位突然出现的荣叔,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规划好的、以知识和商业为主的蓝图中,激起了全新的、充满力量的涟漪。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如果能跟他学……哪怕只学一点强身健体、防身自卫的皮毛……在这个治安并非完美的年代,对自己,对家人,都至关重要。
那天晚上,张晨风失眠了。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巷子里的那一幕,回想着荣叔那平静却蕴含力量的眼神。
书桌上的随身听里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双截棍》,但他想的却是真正的中国功夫。 一条全新的、意想不到的道路,似乎在他面前,隐约展现出了一丝轮廓。
他知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更需要诚意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