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垂眸扫过顾依然拽着自己衣袍的指尖,没接话,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鎏金神力顺着指腹漫开,像哄小孩似的抚平她眉梢的疑惑。
随即转身,星辰纹神袍扫过青石板上的桃瓣,步幅沉稳地走向抱着念念的李星云,周身的温和笑意渐渐敛去,只剩几分上古战神审视晚辈的沉肃。
李星云下意识将念念往怀里又护了护,玄色衣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他能清晰感受到顾渊身上未散的战神威压,那是比劈碎天道时更甚的压迫,却不是针对他的敌意,更像一种带着审视的考量。
怀里的念念睡得安稳,小眉头还皱着,像是在梦里还惦记着没吃到的烤兔肉,布娃娃的碎裙摆蹭过他的手腕,留下点柔软的痒。
顾渊在他面前两步外站定,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空了的枪囊,声音沉得像涧底凝住的冰:“臭小子,如若让你回到八年前,你经脉未废,荡魔宗未进攻天元,你未退与苏月悦的婚约,吾女未为你闯陨神涧取神塑草,未为你渡神族血脉,你,可否会选择她而抛弃青梅苏月悦?”
风裹着桃瓣落在两人之间,李星云垂眸看了眼怀里念念恬静的睡颜,又抬眼望向不远处站着的顾依然——她手指不安的攥着衣角指尖微微颤抖,像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他喉结滚了滚,掌心贴着念念微凉的后背,感受着那点鲜活的温度,忽然想起八年前的春日:苏月悦攥着绣错桃花的帕子,站在演武场的桃树下,风把她的碎发吹到颊边,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而那时的自己,尚不知陨神涧的险,不知神族血脉的重,只当青梅竹马的情谊是此生唯一的安稳。
“不会。”
两个字说得掷地有声,没有半分犹豫。李星云抬眼迎上顾渊的目光,眼底没有闪躲,只有坦荡的坚定:“八年前,我与月悦有婚约在身,她待我心意真切,我既承了这份情,便不会因旁的人事弃她。那时我尚不知依然,更不懂何为生死与共,若真回到过去,我会守着婚约,护好天元,护好她,这是我当时该担的责任。”
他顿了顿,视线掠过不远处并肩站着的李星耀与苏月悦——苏月悦正仰头望着李星耀,眼底的柔意比春日桃瓣还暖,而李星耀垂眸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动作里满是珍视。
李星云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又看向顾依然,眼底的坚定里掺了点柔软:“但现在不同。八年后的我,见过依然为我闯陨神涧的决绝,试过与她共渡生死的滋味,早已把她刻进骨血里。若是更早之前,我或许不会同意与月悦的婚约,可既已承了当年的情,便断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
顾渊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没等李星云再说什么,一股磅礴的战神威压突然从他周身炸开——
星辰纹神袍无风自动,鎏金纹路如蛰伏的星河骤然苏醒,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压得凝滞,飘落的桃花瓣悬在半空,竟被威压冻成了细碎的冰晶。
他抬手,虚空里凝出半道枪影,枪尖的冷光直指李星云的眉心,语气里裹着蚀骨的寒意:“小子,你难道就不怕吾杀了你?”
威压如泰山压顶般砸下,李星云怀里的念念被惊得哼唧了一声,小身子往他怀里缩了缩。
他咬紧牙关,膝盖微微发颤,却依旧稳稳抱着念念,没有后退半步。
玄色衣袍下的经脉突突直跳,战神威压几乎要将他的灵力压得逆流,可他的眼神依旧清明:“上神要杀我,易如反掌。但我既说了实话,便不怕承担后果。当年的选择是责任,如今的坚守是本心,我李星云虽不是什么盖世英雄,却也不会为了苟活,说违心之语。”
顾依然见状,快步冲过来挡在李星云身前,神女甲的星子纹瞬间亮起,淡金的光罩勉强挡住部分威压,她仰着头看向顾渊,眼底满是急切:“阿爹!你别伤他!他说的是实话,这不是他的错!”
瑶光也走了过来,轻轻拉了拉顾渊的衣袖,淡蓝神辉裹着他的胳膊,像春风化雪般柔化了几分威压:“阿渊,他说得没错,有担当才配得上咱们的女儿。”
顾渊盯着李星云眼底的坦然,指尖的枪影渐渐散去,周身的威压也缓缓收了回去。他看着挡在李星云身前的顾依然,又看了看李星云怀里睡熟的念念,喉间的郁气渐渐消散,最后只是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向瑶光,语气里还带着点不服气的沉:“算你小子识相,若敢负了依然,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吾也能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李星云长舒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念念,又抬眼望向顾依然,眼底满是感激。顾依然转过身,伸手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以后别这么犟,阿爹只是吓吓你。”
李星云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传递着安心,他笑了笑:“在你面前,我不想说半句假话。”
风又起,悬在半空的桃花瓣终于落下,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沾着点淡淡的香。不远处,老方丈双手合十,佛音清越地响起:“阿弥陀佛。世间万物皆因情字而美满,祝贺依然施主寻得好郎君。”
顾渊刚走到瑶光身边,闻言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的无奈,打断了他的佛语:“明心,你能不能换套说辞?”
老方丈愣了愣,随即失笑,白须轻轻颤动,佛光里的笑意柔和了眉眼,没再继续,只是重新垂眸合十,任由那轻淡的佛意融入漫开的烟火气里。
陨神涧的光罩外,重铸的大陆上,桃林正抽枝散叶,殒星镇的包子铺飘出热雾,松林里似有炭火噼啪作响,一切都在安稳中慢慢复苏,一如他们所期盼的那样,满是人间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