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和我退婚,选了依然姐,我不怪他。”她的指尖滑下去,攥住他握剑的手。那只手冰凉,指节泛白,是他握剑握得太久的模样,她用掌心的血焐着,慢慢暖了点。
“依然姐为他渡了神族血脉,他要是弃了她选我,那我才真的厌弃他呢……我认识的星云哥,从来是个有担当的人。我也不怪你忙,你是天元宗的大弟子,要护着宗门,护着山下百姓,你做的都是该做的……我就是好想再吃一次你烤的兔肉,像小时候那样——你蹲在松树下生火,我和星云哥在旁边等,现在还要加依然姐,加念念,她肯定会闹着要先吃……多好啊。”
黑气突然暴躁地嘶吼起来,像被什么惹恼了,裹着血藤往两人身上缠。可李星耀的身体却猛地僵住,玄色衣袍下的青筋骤然暴起,像被血浸红的藤蔓爬满四肢,沾着黑气的指节死死扣住诛神荡魔剑剑柄——不是要往苏月悦心口送,反是拼了命攥着,指腹掐得掌心生血。
眼底的黑气里,那点极淡的清明突然亮了些,像快灭的烛被风猛地吹了下,他喉间滚出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从血沫里挤出来,哑得刺耳却字字砸得实:“以我圣灵战体与修为,换取片刻身体控制权,天元禁术燃血碎魂!开!”
最后一个“开”字落时,淡金色的光猛地从他周身炸开——不是佛光的暖,是带着灼痛感的热,圣灵战体的金光裹着他的血肉气,把缠上来的黑气狠狠撞得往后缩,血藤尖刺沾到光就“滋滋”灼成黑灰,连苏月悦贴在他后背的手,都能摸到衣料下滚烫的温度。
他凭着禁术燃尽血脉的力气,硬生生从心魔邪念里抢回了身体控制权,胳膊不再是邪念的僵硬,只剩被碎魂之痛扯得发抖的软。
“月……悦……”
模糊的声音从喉间滚出来,不是邪念的狠戾,是李星耀自己的声线,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带着禁术撕裂喉咙的滞涩。
苏月悦猛地抬头,眼泪混着血砸在他脸上:“星耀哥!”
他垂眼就看见插在她胸口的诛神荡魔剑——黑红剑刃没入大半,血顺着剑槽往下淌,浸得他手背上的青筋更显狰狞。
禁术的力气在飞快流失,额角的汗混着血往下滴,砸在苏月悦的青衫上,他却不敢耽搁,慢慢屈指,握住剑柄上沾着的、属于她的温热血迹,指腹颤得几乎握不住,掌心却死死抵住剑柄末端,缓缓往外拔。
“唔……”苏月悦闷哼一声,胸口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指节抠进他后腰的衣料里,血痂被蹭破,新血混着旧血黏成一片,可她没松半分怀抱,只是把脸埋回他肩头,气音发颤:“没事……星耀哥,我不疼……”
剑刃离了她的胸口,带着滚烫的血珠“嘀嗒”砸在青石板上,冒起的白烟瞬间被金光冲散。
他握着沾血的剑,指缝里全是她的血温,没敢多看她胸口涌血的伤,只是凭着最后一点清明,将剑刃转了方向——剑尖朝下,正正对准自己的心口。
李振山在佛光后猛地抬脚,想喊“别”,声音刚到喉咙,就被禁术的金光震得咽回去;李烈僵在原地,看着儿子眼底的疲惫——
那疲惫深得像积了二十年的雪,被禁术的光融得快化了,他突然想起那些深夜,星耀藏在火盆边的染血帕子,想起他把月悦绣的桃花帕子压在枕下、连翻账册时都要摸两下的模样,原来他早被心魔啃得快碎了,偏要撑着护完所有人。
“对不……起……”李星耀的手很抖,禁术的金光在快速变暗,像烛火要被黑气吞了,可他握着剑的动作却稳,剑尖轻轻抵在心口时,还往苏月悦身后退了退——怕剑风扫到她。
“我……太累了……”
剑刃狠狠刺入心口,黑红剑气和圣灵战体的金光在剑槽里撞在一起,炸开细碎的光粒。那些光落在苏月悦的脸上,凉得像后山的雪,落在周围的血藤上,藤叶瞬间枯焦成灰。
李星耀的身体晃了晃,指尖抬起来,想再摸一摸她的脸——指尖刚碰到她脸颊沾血的碎发,禁术耗尽的力气就像被黑气抽干,腕子软得发沉,胳膊晃了晃,像挂了块浸了水的布。
手没碰到她的眼角,就顺着她的肩头慢慢滑下去,先搭在她的胳膊上,又轻轻蹭过她沾血的青衫,最后落在身侧的青石板上,指节还微微蜷着,像想攥住她的手,又像想攥住那些没说出口的“我也喜欢你”。
他没再重复“太累了”,眼底最后那点清明,没再黏在苏月悦满是血泪的脸上,慢慢往上飘——穿过裹在头顶、浓得化不开的黑气,飘向陨神涧上空那片被染灰的云。
那云灰蒙蒙的,却让他眼底掺了点浅淡的软,像想起小时候和她、星云在后山烤兔肉时的天:那时的云是棉白的,风裹着松枝的暖,月悦蹲在旁边喊“星耀哥快翻面”,星云在一旁抢着要先尝……他望着那片灰云,眼神慢慢空了,又轻又静,像终于卸下了扛了二十年的担子。
“太累了……”最后这句,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身体软软地往苏月悦怀里倒去。
苏月悦死死抱着他,忘了胸口还在涌血,手忙脚乱地按在他心口的伤口上,血从指缝里往外冒,把两人的衣袍黏在一起。
她把脸埋在他的发顶,发间还沾着演武场的残雪,化了就凉,她用脸颊焐着,哭得浑身发抖:“星耀哥……我不疼,真的不疼……你别睡,咱们现在就去后山,我给你捡柴,你生火烤兔肉好不好……”
她的手按得越来越紧,可他身上的温度还是在慢慢变冷,冷得像陨神涧底冻了千年的冰,连她掌心的血,都被那片冷浸得凉了。
苏宏冲过来时,苏月悦已经抱着李星耀瘫坐在地上。诛神荡魔剑斜插在旁边的青石板上,剑刃上的血冻了层薄冰,她胸口的伤还在冒血,却不肯松手,只是反复用指尖摸李星耀的脸——
摸他的眉骨,摸他下颌的胡茬,摸他嘴角那点总爱抿着的弧度:“他就是累了,练剑练得太久,管宗门管得太累了……睡会儿就好,等他醒了,咱们就去后山,我再也不怨你忙了,再也不说你不喜欢我了……”
李烈蹲下身,指尖抖得厉害,轻轻合上李星耀睁着的眼。那双眼底的黑气全散了,只剩一片空茫的平静,像卸下了千斤的担子。
他的指腹蹭过儿子鬓边的碎发,那碎发还软,却没了温度,老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李星耀冰凉的脸颊上,融成小水珠,又慢慢凉了,和苏月悦的眼泪混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