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大陆,修罗城。
今日的修罗城,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内城区最大的“修罗演武殿”前所未有地对外开放,但能踏入此地的,无一不是跺跺脚便能引起一方震动的人物。
殿内穹顶高耸,以阵法模拟出暗红色的天幕,无数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灯盏悬浮,投下冰冷的光辉。大殿两侧,泾渭分明地摆放着两排席位。
左侧,以苍云宗代掌门苍麟真人、焚天门代门主陈缘顾为首,其后依次是大林寺了尘(代表宗门)、万剑宗新任宗主(一位神色坚毅的中年剑修)、落星阁、百花谷等正道魁首。他们大多神色肃穆,气息中正平和,与这魔窟氛围格格不入,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戒备与一丝屈辱。被迫踏入魔道核心之地,与昔日仇敌同席,这对许多正道修士而言,无异于一种折辱。
右侧,则以幽冥洞少主幽风、极乐脉主月见欢为核心,血影教一位新晋的血袍老祖(接替陨落的血枯一系)、白骨宗骨煞真君、毒蛊派万蛊真人等魔道巨擘依次在列。他们或神色倨傲,或眼神阴鸷,或面带诡异笑容,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面的“老对手”,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张问作为幽冥洞核心长老,坐在幽风下首不远处。他面色平静,目光低垂,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但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雷达,悄然感知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气息与情绪波动。他能感觉到苍麟真人看似平静的目光下深藏的审视,能感觉到陈缘顾看向他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也能感觉到了尘眼中那不变的平和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佛念联系。
而他对面的,正是苍云宗几位核心长老,包括若云。若云已然元婴中期,气息沉凝,剑意内敛,看向张问的眼神冰冷如刀,毫不掩饰杀意。张问心中古井无波,百年沉浮,早已让他习惯了这种目光。
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正魔双方积攒了无数年的血仇,岂是轻易能够化解?若非头顶悬着修罗殿这柄利剑,恐怕此刻早已兵戎相见。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即将达到顶点时,大殿尽头,那座最高的、铭刻着狰狞修罗图腾的主位之上,空间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来人并非血屠长老,而是一位身着繁复暗金纹路黑袍的年轻男子。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肤色苍白,一双瞳孔竟是纯粹的银色,毫无感情地扫视着下方众人。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坐在那里,便仿佛成为了整个大殿的中心,连光线都似乎向他所在的方向弯曲、臣服。其气息深不可测,赫然也是一位问鼎期的大能,而且观其气度,在修罗殿内地位恐怕比血屠更高!
“本座,七杀。”年轻男子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质感,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神魂深处,不容置疑,“奉十殿阎罗之命,暂行督管刑天大陆事宜。”
十殿阎罗!台下众人无不心中剧震!那可是修罗殿真正的统治核心,挥手可灭星辰的恐怖存在!这位“七杀”,竟是直接受命于十殿阎罗?
七杀银色的瞳孔扫过下方,将正魔双方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冰冷弧度。
“今日召尔等前来,只为一事。”他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刑天大陆,资源匮乏,内斗不休,于大道无益,更于……我修罗殿统辖不利。故,自即日起,废除正魔十二派与五宗旧称。”
一语激起千层浪!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没想到修罗殿竟如此直接,要彻底抹去他们传承万年的名号!
七杀无视下方的骚动,继续冷漠地说道:“所有宗门,一律并入新设之‘刑天盟’!盟内设三十六殿,依据各派原有势力、资源及……贡献,分配席位与资源。”
他目光落在苍麟真人与幽风身上:“苍云宗、焚天门、幽冥洞、血影教……等原核心门派,可各领一主殿。其余门派,并入各殿或自立分殿。”
这是赤裸裸的吞并!以“盟”之名,行掌控之实!
“七杀大人!”血影教那位新晋血袍老祖忍不住起身,语气激动,“我血影教传承久远,岂能……”
他话音未落,七杀银色的瞳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噗!
血袍老祖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周身血光瞬间溃散,整个人萎靡倒地,气息骤降,竟是被一眼重创!一位元婴后期的老祖,在问鼎大能面前,如同婴孩般脆弱!
“本座的话,不是商量,是命令。”七杀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心底发寒。这便是绝对的力量带来的绝对话语权!
“当然,”七杀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修罗殿亦非不近人情。为示公平,也为选拔真正的人才,三月之后,于坠龙渊‘万法绝域’开启‘修罗试炼’。”
七杀银瞳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冰冷的声音如同裁决:
“刑天盟三十六殿,除基础席位外,将有十二席‘上殿’,享资源倾斜及进入修罗星修炼名额。此次试炼成绩,将直接决定首批‘上殿’归属,及各殿后续资源配额。”
此言一出,台下所有人的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修罗星的修炼名额!那是接触更高层次功法、见识更广阔星域的机遇!资源配额更是关乎宗门(现在该称“分殿”)未来的发展命脉!
原本因宗门名号被废而激起的愤懑,瞬间被更现实的利益考量所取代。正魔双方的高层,眼神都变得锐利起来,彼此间的敌意似乎都暂时被对资源的渴望压了下去。
苍云宗阵营:
苍麟真人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飞速盘算。修罗殿此举,是阳谋,以利驱之,分化瓦解。苍云宗底蕴犹在,必须争夺上殿席位,尤其是修罗星名额,关乎宗门未来能否在修罗殿体系下保住传承甚至暗中发展。他眼角余光瞥向对面神色平静的张问,龙鼎老祖当年的布局,此子如今实力莫测,或许……是一步可以利用的暗棋?但他叛宗之名已定,如何接触,需万分谨慎。
焚天门阵营:
陈缘顾心中忧虑更甚。修罗殿整合力量的速度远超预期,其目的绝不单纯。父亲闭关前交代的“寻找星域遗民”之事,在如此高压管控下,难度倍增。此次试炼,焚天门必须争取主动权,至少要保住核心力量,并设法与其他可能存在的遗民取得联系。他看向张问,心情复杂,此人身在魔道,却屡次展现非凡,他是否还记得当年坠龙渊并肩之情?
幽冥洞阵营:
幽风与月见欢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对夫妇野心勃勃,对修罗殿的整合非但不抗拒,反而视为进一步攫取权力的机会。幽冥洞如今势力庞大,争夺上殿席位志在必得。张问的强势崛起,虽带来威胁,但其战力在试炼中不可或缺,暂时仍需倚重。幽风暗忖,需在试炼中进一步试探张问的底线,并设法让他与正道残余势力冲突,最好能借刀杀人。
血影教、白骨宗等:
虽慑于七杀之威,不敢再明面反对,但内心各有算盘。血影教新仇旧恨(血枯老祖之死)难以平息,必然会在试炼中针对幽冥洞,尤其是张问。白骨宗、毒蛊派等则想着如何在夹缝中求存,甚至左右逢源。
张问本人:
他低垂着眼睑,心中冷笑。修罗殿好手段,一番操作,便让正魔双方从势同水火变成了需要为了“共同利益”(实则是修罗殿指缝里漏出的残渣)而暂时“合作”的竞争对手。这“刑天盟”与“修罗试炼”,不过是更方便修罗殿管理和筛选“优质耗材”的工具罢了。
但他同样看到了机会。混乱是阶梯。正魔界限被强行打破,他这“魔道长老”的身份,反而可能成为与苍云宗等正道势力暗中接触的掩护。尤其是……那修罗星的名额,对他探寻解决“万骸”之法,或许至关重要。体内那寄生古魔,在感受到七杀气息时,似乎都收敛了几分,显然对修罗殿核心力量也有所忌惮。
“试炼规则,稍后会分发至各殿。”七杀最后说道,银瞳中不带丝毫感情,“记住,刑天大陆的未来,取决于你们的表现。顺我者,可得资源,窥大道。逆我者……”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让所有人神魂战栗。
“散了吧。”
七杀的身影如同出现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高位之上。
大殿内,沉寂片刻后,开始响起嘈杂的议论声。正魔双方的高层纷纷起身,彼此间没有任何交流,泾渭分明地朝着不同出口离去。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仇恨,更多了一种复杂的、交织着警惕、算计与对未知试炼的凝重。
苍麟真人在离开前,目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张问的方向,随即恢复平静,带着苍云宗众人昂首离去,仿佛不曾留意。
幽风走到张问身边,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张长老,此番试炼,乃我幽冥洞……不,是我‘幽冥殿’扬名立万之机,还需仰仗长老之力了。”
张问微微躬身,语气平淡:“分内之事。”
他抬起头,望向殿外那片被修罗城阵法笼罩的暗红色天空。
正魔的界限正在模糊,一场在修罗殿操控下,更为残酷、也更为复杂的博弈,已然拉开序幕。而他,这颗曾被各方视为棋子,如今已初步拥有搅动棋盘能力的存在,将要在这新的棋局中,为自己,也为心中那未曾完全泯灭的一丝念想,走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路。
风暴将至,无人可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