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娇,不许再闹脾气。”
顾岩站在门口敲门,房间里传出一声无限拉长的“昂——”
那是沈美娇在不耐烦的回应他。
叛逆期真的到了?怎么这么难管。
“我做了你爱吃的,出来吃饭好不好?”顾岩音调温柔,他知道沈美娇吃软不吃硬,这一套对付她最是得心应手。
门果然开了,她看向顾岩的眼神一言难尽,仿佛是妥协了,想开了。
“算了、算了、算了,alpha,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她推开他走向餐桌。
顾岩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怎么自己反倒成了“胡闹”的那位了?
她居然一连说出了三个“算了”。
明明最无奈的是自己才对。
好不容易上了饭桌,沈美娇坐没坐相,筷子一撂,“哥,什么是对峙啊?”
顾岩思索了一会,“两个人手里都有枪,相互威慑下反而不会开枪,会陷入僵局,这就是制衡对峙。”
沈美娇看着他,认真的问,“那我们手里有枪吗?”
“有,但……我的枪是六发左轮,里面只有一颗子弹,和我对峙的人又是个不理智的疯子,威慑效果几近于无。”
对峙,通常建立在“双方都惜命、都理性计算利弊”的基础上。
但季之钰是个规则破坏者……他可能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六发左轮,一颗子弹,一般对手看到的是“1\/6的死亡风险”,季之钰看到的则是 “5\/6的生存快感” 和 “100%的刺激体验”。
这使得顾岩的传统威慑战略在他面前几乎失效。
“他怎么知道我们有几发子弹。”
顾岩轻笑,耐心的说,“沈美娇,大局博弈上,阴谋无效,大家玩的都是阳谋,他当然知道。”
“谁说的?我看未必吧。”沈美娇靠在餐椅上,上下打量着他,“以少胜多,不能硬碰硬,得打游击战,敌在明我在暗,这是优势啊。”
游击战?顾岩来了兴趣,坐正了,面带微笑的听她继续说。
“你好像总想蓄满力气,从而达到一击必杀,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沈美娇不懂战略,但她懂战术,她会用自己懂得东西去类比。
她很聪明,具备最顶级的战斗直觉,从不在对自己不利的战场上战斗,就比如她曾无比爽快的拒绝安德烈上擂台比赛的邀请。
原因很简单,擂台上的规则对自己不利。
安德烈每次跟她比都输,是因为沈美娇真的样样都强吗?恰恰相反,她在绝对速度和力量上都不如安德烈。可但凡是不如他的项目,她就死活不上赛场。
这就是一直赢,赢到麻为止的秘诀。
但是岩哥却不得不在不利于他的战场上战斗,这让沈美娇无比焦虑。
“一击必杀不可能,在赛场上,遇到比自己强太多的对手,我要是想着一拳Ko,必输无疑。”沈美娇蹙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我都是边缘骚扰,扰乱其心态,耗费其体力,与此同时尽量保存自身,拖到后面打烂仗,打持久战,这才有一丝希望。”
“打烂仗?”
“对,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本来就是劣势,咱怕啥?”
“有道理。你很有博弈天赋。”顾岩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欣赏,“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哥哥要跟你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是,学着点,不吃亏。”她毫不谦虚,右手自信的把头发往后一梳,油腻又可爱,“哥你算的太密,反而缺少匪气。咱们得玩阴的,打游击。那舆论你不能总想着主流权威媒体,就得是自媒体才有用!是!他能压下去,可那又怎样?哥,你就是吃了没当几天老百姓的亏。他搞得那事,事关民生。都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是情绪是真的,对他不满的情绪会在人民群众的心里慢慢积累。民愤一起,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压不下去,民心才是真正的‘阳谋’。”
“人的情绪是盲目的,舆论是被塑造的,这真的可行吗?”
“嘿!你这老资本家,顽固不化。乌合之众也是人,他搞得那是反人类的人体实验,都逼到这份上了,还不反抗?”
“有理……”顾岩心情低落,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你好像很讨厌资本家,你讨厌我吗?”
沈美娇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哄道,“唉唉唉,我没有啊,我这花着你的钱呢,哪能啊,我不干拿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哥的事。”
顾岩被她哄的心里一暖,连眼神都变得更柔软了,“不讨厌我就行。”
“嘿呀,那不能,你可是我哥。”能力被欣赏,沈美娇的心情那是相当不错,有些得意的说,“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舆论战上慢慢掏空,既然不能一击毙命,瘟也瘟死他。”
沈美娇的话彻底颠覆了顾岩的固有认知,她可不仅仅是战术专家,更是顶级战略博弈大师。
这是怎样的智慧?孩童一般纯粹的逻辑,却是无数对弈者终其一生也无法追求的返璞归真。
顾岩的心脏在狂跳,自身的存在感渺小到几近于无。他虔诚的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挂上笑意。
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他的妹妹……她可真完美。
沈美娇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果然是一个猴儿一个栓法,有的男人不能靠力量征服,要靠智慧。
“你服我没?我能不能上你的牌桌?”
“服。”
早服了。
顾岩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恣意模样,心跳越来越快,是alpha慕强的本能在作祟,“你补全了我视角的局限性。我是‘庙算’,你是‘奇兵’,我们……是天生的盟友,你说的对,我之前的确忽略了你的才能。”
……
“silas,你怎么突然改变策略了?这么冒进,不符合你一贯谨慎的作风啊。”
隋遇安正在绘制一幅巨型油画,此刻坐在高椅上,一边拿着画笔,一边接着电话,颜料沾了满身。
“被上了一课,说我缺少匪气,我觉得很有道理。”顾岩的语调十分愉悦——沈美娇已经在他的客房里睡着了,在她醒来之后,他还要带着她去参加公司的年末聚会,他的妹妹可是这半年的销售明星,今晚一定大放光彩。
“在布局上能给你上课的人,放眼全国也不超过十个。”隋遇安在画布上狠狠落下一笔,他完全能听出了silas此刻有多开心,“不过这进攻的作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的……上次回去,你不是跟她吵架了吗?”
“已经和好了。”顾岩语调平稳,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遇安,我们之间的东西,你一定没见过,是不是心动了?”
隋遇安停下画笔,轻笑出声。
是的,他一出生就见惯了权衡利弊,虚伪寒暄,这种纯粹的羁绊,着实少见。
当然,omega的痴缠他也经历了不少,那确实是真心,可与沈美娇给silas的注视相比,黯然失色。
她要为他掀翻牌桌啊……有能力、有魄力、够野性。
“确实心动,迫不及待的想取你而代之。”
电话那头传来顾岩的一声轻叹,语调表面上无奈,实际上是得意,“人之常情。”
隋遇安狐狸一般的眯起眼睛,他好像发现了对手的致命破绽,“你得意什么?多一个保护她的哥哥不好吗?”
“若按常理,那确实不错。”顾岩真心实意的说,“但你这副姿态,未必能得她垂青,她要的是尊重,不是保护。”
“好。我记住了。”隋遇安若有所思,沾了一笔颜料,戳点在画布上,“silas,现在最怕你失败的人就是我,你要是死了,她会变成一具只会复仇的空壳,我还没来的及与她建立什么,她就毁掉了。”
“……”顾岩沉默半刻,“你还是离她远点吧,她身边的伪君子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