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日光盛,圭玉与容遇一同出行,只陪着他走了一段路便不肯多动,转而往江边柳树下遮阴去了。
江边垂钓的人不少,亦有不少孩子蹲在一边往里头撒着什么。
圭玉看得新奇,指着水里长得尤其胖的一条鱼,朝身侧人说道,“阿容,你看,那条鱼已在这里打转许久,吃了小半日的白食,这般厚的脸皮当真少见。”
她的话音刚落,那鱼浮出水面,朝她所在方向猛地吐出数个泡泡,转而扎进水里不再露头了。
“师父的这些话,它可是听懂了?”容遇无奈地笑了笑,替她挡去日光。
圭玉轻哼,“它自然是听懂了,但过不了多久便又忘了,做鱼的烦恼小,脑子只那样一点大,成日除了吐泡泡便是张嘴等待喂食了。”
她想了想,转身看他,“我曾抓过几条来养,那鱼是成了精的,成日肚皮朝上就那样躺着,连看见我甩尾巴都懒得,我便也变成一条鱼随着它们一同躺了几日。”
“上钩咯!”江侧突响起一阵欢呼声,几个幼童将一人团团围住,好奇的打量着他方才钓上的鱼。
见许多人往这边走来,容遇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将她往身边靠。
见她的神思被人吸引走,他捏了捏她的手,温声道,“而后呢?”
圭玉回过神来,思忖片刻,见他又牵着自己倒也并未觉得不妥,反正他总归喜欢这样,“我并不喜欢水,自然躺不了多久,只是那几条鱼没了人喂食,后面倒是对我甩尾更主动了些。”
日光实在过盛,被他牵着的地方暖意尤其重,圭玉无声挣扎片刻。
江边波棱棱的光映衬入他的眼底,圭玉看了几眼,忍不住觉得这倒是比小鱼吐的泡泡要更好看些,“若阿容变成一条小鱼就好了,这样养着更方便些。”
容遇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缓声问她,“是么?那师父又会养几条小鱼?又可会将我与其他的相区别开?”
“从前听师父说养过许多兔子,那便希望我是那只兔子,养过许多小鱼,那便又希望我是一条小鱼。”
他的语气平淡,似是当真好奇,“你与所有感兴趣的东西,都这样说吗?”
圭玉停住脚步,实在不解,她向来如此,喜欢什么东西便养起来,为何他始终如此在意她从前养过什么说过什么?
容遇看着她思忖许久也未得到答案,只无奈地牵她更紧了些,轻叹了口气,“师父若喜欢,将我想成什么都可以,反正于你而言并无多大区别。”
圭玉摇了摇头,觉得他这话实在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她向来语钝,他怎能一下子问出那么多问题,她哪里想得出来。
真是很伤鬼的脑筋。
先前看鱼的几个小少年见到容遇,偷偷在他们身后跟了几步路,被圭玉抓了个正着。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眯了眯眼,正欲像往常一样吓他们一跳,却被身旁人挡住了视线。
那几个小少年本还好奇瞧着圭玉,下一刻便连忙朝前问好,“夫,夫子好。”
向他问过好,几人又面面相觑,犹豫片刻后再次拘礼,“师娘也好。”
“……?”圭玉大惊失色,自己这个模样已不稳重到如此程度,瞧着辈分竟要连自己的弟子都不如了。
容遇点了点头,温声道,“书院外便不必如此称呼我了。”
“夫子不再回书院了么?前几天诸葛夫子还曾提起过您,说道——”
“下次若他再提起,便替我向他问好吧。”容遇淡淡开口,看似语气冷清却并不疏离。
几人乖巧点头,便又向他们作揖,才转而离去。
“阿容应当解释一句,按辈分算,我怎么也得算是个老祖宗才对。”圭玉不满地皱了皱眉,语气很是不高兴。
“阿容给旁人当师父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如你自己一般的弟子吗?”
“如我一般?”容遇默了默,却反问道,“师父可曾遇到过其他如我一般的弟子?”
圭玉顿了顿,弯了弯眼,“那倒未曾,如阿容一般好看的人实是少见。”
“是了,与师父一样的人,我也未曾遇到过。”
二人已又往家中行了许久,周边人已不似江边那样多,头上盛日也已逐渐西斜。
日落将周边染成暖色,圭玉的精神反而更足。
又与他一同走到屋前,圭玉看着廊前挂着的铃铛,终是忍不住好奇指着问他,“为何家中那样多奇怪物件?”
“为了招狐狸的,传言山中狐狸最喜这些小玩意儿,我便看到有趣的便会带回家挂起来。”容遇平淡开口,面上瞧不出喜悲。
圭玉自是不觉得他会骗自己,只说道,“这如何能抓到?阿容怕是被什么偏门话本骗了。”
“是么?”容遇上前将那铃铛取下,放置她的手中,见她晃了晃,说道,“或许是我所住偏僻,倒是的确抓到了。”
圭玉跟在他的身后,看着手中物件,只想着不知哪只狐狸如此愚笨,若她知道,定要抓回去好好管教一番。
天色已如此晚,人已送到家中,圭玉犹豫片刻后与他说道,“你今日便好好休息,若日落后我还未曾回去,谢朝辞定要叫人四处寻我了。”
容遇眼中笑意尽散,平静地看着她,“师父如此在意他的所作所为?”
“那倒不是。”圭玉摇了摇头,“只是若他寻不到我回去,明珠也要跟着受罚,待我回去又要百般念叨我,吵得鬼耳朵疼。”
念叨什么呢?定又是些叫她快快动手的话。
可毕竟面前的是阿容,叫她如何动手?
容遇见她出神,眼底神色渐暗,将她揽入怀中,“仅是今日,你也不愿多陪我一刻么?”
他的话声实在太小,圭玉尚未听清,只抬头欲问他。
倏地一片温凉蹭于她的唇上,带着浅浅淡淡温热的潮意。
若上次圭玉并未在意,此次便实在有些……怪异。
只片刻后他便将她放开,狼狈垂眸,不肯再看她。
圭玉努力说服着自己,阿容这般岁数自己不应与他计较,只是这实在是……
这绝不是尊师重道的行为。
许是她的脸色纠结古怪,叫容遇也看了个明白,他敛起神色,神情已恢复寻常,问她,“我不能亲你么?”
圭玉皱眉,“自是不能,我是师父你是弟子,怎可如此?”
“弟子就不能亲你了么?何来的道理?”
圭玉愣住,自然不能……虽说她读书少,但……
她做不到引经据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他。
容遇神色黯了黯,“师父回去吧,明日我便要随他们离开林芪,你可会送我?”
圭玉慌乱地点了点头,“自然会。”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