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就像当年的我,站在一个至关重要的分岔路口。”汪苏泷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她心上,“ccm才是能让你大展拳脚的舞台。你应该去经历更广阔的世界,用你的画笔,描绘出更璀璨壮丽的星空。”他微笑着,眼尾漾开温柔的纹路,“我这里,顶多算是个温室。但真正的栽培,不是将花朵禁锢在温室里,而是为它寻找到最适宜生长的沃土。”
余遂宁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低下头,盯着澄澈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是……如果我走了,你这边……”
汪苏泷笑了,伸手像她第一天来面试时那样,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是那时是纯粹的欣喜,此刻却揉进了难以言喻的不舍。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他语气故作轻松,眼底却藏着更深沉的情绪,“再说了,这扇门,”他指了指身后,“你想回来的时候,随时为你敞开。”
她没再说话,只是死死咬着下唇,仿佛一开口,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就会溃不成军。
“余遂宁,”他叫她的全名,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别让十年后的你,后悔二十四岁时没敢迈出的那一步。”
最终,余遂宁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细碎而坚定的光芒,像是终于凿开了心头的坚冰。
“好,”她轻声应道,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去。”
汪苏泷看着她,胸口骤然闷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当然渴望她留下。
可他更渴望,她那夺目的才华,能被全世界看见。
汪苏泷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楼上的。只记得转身时余光瞥见她紧攥得指节发白的手机,记得她发红的眼眶里倔强不肯落下的水光,记得那句轻得几乎被滂沱雨声吞没的“我去”。钢琴上摊开的乐谱被穿堂而过的风撩拨得簌簌作响,未写完的副歌部分墨迹犹新,带着未完待续的怅惘。
他想:也许该歇一歇了,睡一觉醒来,或许就能将这沉甸甸的情绪暂时搁置。
楼下的余遂宁默默坐到餐桌旁,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她栖居了半年的屋子,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木桌清晰温润的年轮纹路。
厨房里还飘着淡淡的胡萝卜清香,那是汪苏泷最爱的胡萝卜炒肉留下的余味。
她抬头望向客厅的电视,记忆倏地闪回过年前那个冬夜。按汪苏泷的话说,年底忙得脚不沾地,那天是他年前最后一次休息。她画设计稿到深夜,揉着酸涩的眼睛走出房间时,却发现汪苏泷还没睡,独自坐在沙发上看《星际穿越》,屏幕的幽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
“怎么不叫我?”她揉着眼睛,带着睡意咕哝。
他头也没回,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怕吵醒你。”
电影放到库珀穿越黑洞那段震撼人心的画面时,她困得支撑不住,脑袋一歪,轻轻枕在了他的肩上。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极其轻柔地拨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那小心翼翼的动作,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她离他心口最近的一次。
冰箱发出低沉的运转声,这声音让她想起那个塞满海鲜干货的沉重快递箱,想起妈妈娟秀的手写纸条,想起……那瓶令人闻风丧胆的白花蛇草水。
她突然忍不住,唇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天汪苏泷假装中计的样子实在太过逼真——紧蹙的眉头,艰难滚动的喉结,还有那声恰到好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她竟真以为自己恶作剧成功,得意得几乎要翘起尾巴,结果……
“骗子。”她对着寂静的空气小声嘟囔,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悄悄泛红。
想起第一次踏入这个家门,那个虽然嘴上不说关心,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用行动处处熨帖着她的汪苏泷。
汪苏泷在楼上待了很久才下来。
余遂宁坐在餐桌前,手机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显然是狠狠哭过一场。
“阿宁。”
他很少这样唤她。
余遂宁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餐桌坚硬的边缘。
汪苏泷走到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手上。
“不是我非要赶你走。”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此刻的脆弱,“你留在我这里,最高也只能做到经纪人的位置——”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这对你的才华来说,不合适,太屈才了。”
余遂宁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你在绘画上的天赋和灵气,是老天爷赏饭吃,”他继续道,声音温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更应该让它发光发热,而不是埋没在日常琐碎里。”
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清冷的月光穿透稀薄的云层,在餐桌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泷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泄露了心底的惶惑,“我害怕。”
汪苏泷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无声的节奏,那是他陷入思考时的习惯。月光如水,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那道她曾在画纸上勾勒过无数次的线条,此刻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我知道。”他说,手指停止了敲击,轻轻落在桌面上,“但阿宁,害怕是件好事。
余遂宁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撞进他眼底那片映着窗外星光的深潭。
“害怕,恰恰证明你正在往前走。”他伸出手,拇指指腹带着薄茧,极其轻柔地擦过她湿润微凉的脸颊,那粗糙的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暖意,“留在原地的人,永远不会懂得害怕的滋味。”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余遂宁恍惚间想起去年深秋,她伏案画画累得睡去,醒来时肩上多出的那件带着体温的外套,也是这样熨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