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率领着规模庞大的南迁队伍,自乘氏县开拔后,一路向南,几乎再未遇到像样的抵抗。
句阳县被雷霆攻破,乘氏县在军威与民心双重压力下易主,这两场干脆利落的“示范”,如同两道凌厉的鞭子,抽打在济阴郡乃至兖州南部其余各县官吏和豪强的心头。那盖着句阳、乘氏官印,字字泣血(更多是吓的)的警告书信,比任何官方檄文都更具威慑力。
当打着“替天行道”旗号,浩浩荡荡、无边无沿的军队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沿途县城无不胆战心惊。城门早早打开,县令带着属官和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捧着劳军的粮草(虽然对四十万大军而言杯水车薪,但姿态要做足),战战兢兢地候在道旁,只求这支恐怖的洪流能尽快过境,千万别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停留。
偶尔有几个自恃勇力或忠于汉室的小吏试图鼓动抵抗,立刻就会被主官和大部分豪强联手压制下去——开什么玩笑!句阳县一个时辰破城,乘氏县几乎不战而降,谁想去试试那“陷阵营”、“西凉铁骑”的锋芒?还是那焚尽一切的烈火?更何况,朱明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只拿豪强贪官开刀的名声已经传开,底层民众甚至隐隐有些期待,这更让统治阶层不敢轻举妄动。
因此,朱明大军得以在济阴郡境内高速行进,如入无人之境。每日行程远超预期,距离兖州与豫州的边界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济阴郡治所,太守府内。
太守袁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在厅内来回踱步。他手中紧紧攥着从洛阳加急送来的家族密信,正是叔父袁隗亲笔所书。信中严令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拖住朱明大军行进的速度,为洛阳组织的讨逆大军争取时间,并暗示家族已付出巨大代价,若此事办砸,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乃至前途都将堪忧。
“拖住?怎么拖?”袁叙几乎要哭出来,“句阳、乘氏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各县望风而降,我手中那点郡兵守城尚且不足,难道要拉出去野战,给朱明送人头吗?”他感觉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一边是家族的严令和朝廷的大义,另一边是冷酷的现实和可能瞬间倾覆的杀身之祸。
就在袁叙一筹莫展之际,溃败后一直舔舐伤口、重新整训队伍的曹操,也收到了袁隗的回信。信中告知了朝廷已决意出兵,并命他协同作战。
中军帐内,曹操与程昱对坐。曹操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葫芦峪之败的阴影尚未完全散去,但眼神中的狠厉与决绝却更胜往昔。
“明公,袁本初信中说,朝廷已凑集数万大军,由叔父袁隗亲自统领,欲在兖豫边境拦截朱明。”程昱沉声道,“这是一个机会,一雪前耻的机会!虽然我军新败,但骨架尚存,万余将士同仇敌忾,正可借此良机,尾随朱明,伺机而动!即便不能正面击溃,不断袭扰其侧翼、断其粮道,亦能大大迟缓其行程,为袁司空大军合围创造条件!”
曹操眼中寒光一闪,重重一拍案几:“好!就依仲德之言!传令下去,全军拔营,轻装简从,向南挺进!朱明小儿,葫芦峪之仇,我曹孟德必报!”
于是,曹操带着他那经过短暂休整、士气复杂(既有败军之怯,亦有雪耻之念)的一万五六千人马,再次踏上了追击朱明的道路。
视线转回洛阳。
袁隗接下灵帝那“筹措”四万大军的烫手山芋后,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他先是动用了袁家庞大的关系网络,那些与袁家交好的家族、门生故吏,在袁隗亲自登门或密信沟通下,或多或少都“贡献”出了一部分家族私兵部曲,多则上千,少则三五百。
而对于那些与袁家不甚和睦,或者只想明哲保身的官员,袁隗也彻底放下了三公的架子,拿出了“你不给兵,老夫就不走了”的缠磨功夫,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他深知此事关乎自身官位乃至家族兴衰,由不得他顾惜颜面。
在这番近乎刮地皮式的“筹措”下,洛阳城内及周边,不断有打着各色旗号、装备五花八门、士气也高低不齐的私兵队伍,汇聚到城外的校场。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将不识兵,兵不知将,怨声载道。
但无论如何,在袁隗不眠不休的奔波和强压之下,这支由数百家势力拼凑而成的、号称四万的“联军”,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内,勉强成型。虽然战斗力存疑,但至少人数上看起来颇具规模。
与此同时,何进也从北军五校及洛阳周边驻军中,东拼西凑,抽调出了一万兵马。这支兵马虽算是正规军,但久疏战阵,且被抽调得怨气冲天,士气同样不高。
再加上灵帝从自己心腹掌握的西园八校尉中调出的袁绍、鲍鸿、淳于琼、夏牟四部,共八千人(这算是联军中装备最精良、训练最有素的部分),三支队伍终于在洛阳城外完成汇合。
点将台上,司空袁隗一身戎装,看着台下这支成分复杂、心思各异的六万大军,心中毫无波澜,只有沉甸甸的压力。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袁家声望更上一层楼,赌输了……他不敢想象。
“奉陛下旨意!讨伐逆贼朱明,匡扶社稷!”袁隗运足中气,声音传遍校场,“大军开拔,兵发兖豫边境!务必将反贼拦截在长江以北,一举荡平!”
随着袁隗一声令下,这支庞大的、步履沉重的联军,终于缓缓开动,带着洛阳城中各大家族复杂难明的目光,浩浩荡荡,却又显得有些臃肿和混乱地,向着预定的战场——兖州与豫州交界地带,迤逦而行。
一方是目标明确、士气正旺、高速南下的洪流;另一方是仓促拼凑、矛盾重重、艰难奔赴战场的联军。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大战,已不可避免地在豫州大地徐徐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