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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流言如同长了翅膀般在上京城迅速传开,自然也很快吹回了丞相府内院。

许氏听闻这“丞相痴恋农家女,义兄以断绝关系相逼成全”的版本,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般,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定是银烬将她那日“纳妾”的提议听进了心里,想出了这个应对之法。

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愧疚,连忙去了银烬的院落。

一进门,许氏便屏退左右,拉着银烬的手,眼眶微红,语气充满了感激与歉疚:“阿烬……我的好孩子……难为你了!真是难为你了!”

许氏拭了拭眼角,低声道:“坊间那流言可是你传出去的?真是委屈你了......为了晏清的官声前程,竟要你……竟要你受这等委屈,编排出这样的故事,还要你出面做这个恶人……干娘这心里,真是……真是过意不去!”

许氏显然完全相信了外面的传言,以为银烬是为了顾全大局,才不得不“承认”沈晏清心有所属的是别人,甚至不惜自污来成全。

银烬看着许氏真情实感的感激和愧疚,心中微动,却并未将实情道出。她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隐忍”与“懂事”。

“干娘言重了。”她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怨怼,“晏清为国为民,抱负远大,他的官途前程至关重要。能为他略尽绵力,我不觉委屈。”

许氏闻言,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抓着银烬的手连连拍着:“好孩子……真是懂事的好孩子……晏清能得你如此待他,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委屈了你了……”

“干娘,此事我心甘情愿。”银烬态度恭顺而坦然。

许氏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心疼和感激的话,并打听了那农家女身份是否清白云云,在得到银烬肯定的答复后,这才心事重重又略感宽慰地离开了。

待许氏离去,银烬独自站在窗前,看着院中渐起的暮色,唇角微扬。瞒过沈家二老,虽非她所愿,但为了沈晏清,些许无奈的隐瞒,亦是值得的。

丞相沈晏清要迎娶一位农家孤女的消息,迅速席卷了整个上京城。

当丞相府开始大张旗鼓地筹备婚礼,且一切规制竟按《大晋开元礼》中一品官员迎娶嫡妻的最高规制来时,众人皆是一阵震惊与哗然。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六礼之中,每一步都走得极其郑重周全,毫无因女方门第卑微而有丝毫怠慢。

纳采之礼,沈晏清请动了早已告老还家的、自己当年高中状元时任主考官、德高望重的前户部尚书亲自担任媒使,带着远超规制的丰厚聘礼,浩浩荡荡前往那“农家女”暂居的一处清雅别院。那场面之隆重,让人几乎忘了女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问名、纳吉之时,沈晏清更是亲自过问每一个细节,对那女方“父母”早亡、需由族中长辈代为主持的局面,也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最令人咋舌的是纳征之礼。那日,绵延数里的聘礼队伍,绫罗绸缎、珠宝玉器、古籍字画、田产地契……琳琅满目,价值连城,其规格之宏大仅次于郡王娶妃的场面。百姓们围观的围观的,议论的议论,皆道沈丞相这哪里是娶妻,分明是恨不得将整个丞相府都搬去给那位农家女做聘礼!这份重视与豪奢,简直闻所未闻。

这一切,都被上京城中那些曾经梦想着嫁入丞相府、如今还待字闺中的高门贵女及其家族看在眼里。皆是心情复杂至极,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是酸涩无比的嫉妒。一个区区农家孤女,身份卑微如尘泥,何德何能竟能得丞相如此倾心相待?那泼天的富贵、极致的荣宠、周全到无可挑剔的礼数,本应是她们这些金尊玉贵的世家女才配享有的!如今却全落在一个乡野村姑身上,简直是对她们出身与教养的莫大讽刺!

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生出一种扭曲的羡慕。沈丞相那般俊秀矜贵、权倾朝野的人物,竟能为一人做到如此地步!冲冠一怒为红颜,抗衡父母,以最高规格迎娶,将她置于掌心呵护备至……这份不顾一切的深情与强势,恰恰满足了无数深闺少女对“爱情”最极致的幻想。即便对象不是自己,也足以让人心潮澎湃。

而在此期间,那位神秘的“农家女”却始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仅有几次不得已出现,也是轻纱覆面,身姿高挑,举止间却并无寻常村姑的畏缩,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气度,引得人们更加好奇。但每当有人试图窥探,都会被丞相府派去的精锐护卫毫不客气地拦下。

丞相沈晏清对此的解释是:“内子性子喜静,且此前为救我曾身受重伤,身体羸弱,需好生静养,不便见客。”言语间充满了呵护与疼惜。

这一切落在世人眼中,便成了铁证——丞相沈晏清,是真的爱惨了这位身份低微的农家女!为了她,不惜与家族长辈抗衡;为了给她正名与荣耀,不惜以最高规格迎娶,半点委屈都不让她受;更是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怜爱至极。

原本那些关于丞相与义兄的龌龊流言,在这般盛大、真诚且合乎情理的“爱情故事”面前,迅速变得苍白无力,甚至转而变成了对丞相情深义重的赞叹,以及对那幸运农家女的羡慕。

朝堂之上对于沈晏清的那些非议也悄然平息。皇帝宋昭临看着沈晏清这般大张旗鼓、近乎表演般的筹备婚礼,心中自是明了这恐怕是一场堵住悠悠众口的表演,但既然局面被顺利扭转,且合乎礼法,他自然也乐见其成,甚至私下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以示皇家对这位重臣婚事的重视。

丞相府上下为筹备这场举全城瞩目的婚礼而忙得人仰马翻,红绸喜字随处可见,聘礼流水般抬进抬出,一派喜庆热闹景象。

然而,在这片喧嚣之下,许氏心里却始终揣着一份难以言说的忐忑与愧疚。她深知这场盛大婚礼背后的真相,更清楚儿子心之所系究竟是谁。眼看着府中张灯结彩,皆是为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农家女,她不由得担心起银烬来——这孩子看着清冷,实则心思极重,眼见着自己儿子如此大张旗鼓地“迎娶他人”,心里又该是何等滋味?

于是,许氏便寻了各种由头,愈发频繁地往银烬所居的院落跑。

有时是端着新炖好的冰糖燕窝,说是“阿烬你前些日子受伤失了气血,得好好补补。”

有时是拿着新得的江南软缎,说是“这料子颜色衬你,做几件新衣裳正好。”

更多时候,也没什么具体事由,只是过来坐坐,拉着银烬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些府中琐事,或是回忆些沈晏清幼时的趣事糗事,眼神却总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银烬的神色,试图从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窥探出一丝一毫的失落或委屈。

“阿烬啊,你看这婚礼筹备,闹哄哄的……晏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莫要往心里去。”许氏试探着说道,轻轻拍着银烬的手背。

银烬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语气温和依旧:“干娘多虑了。此法能解眼下之困,是好事。我岂会不明事理?晏清他……做得很好。”

见他应答得体,神色间并无半分不悦,许氏稍稍安心,却又忍不住再敲打一句:“你放心,等这风头过了,到时候,府里还是你们……”

“干娘,”银烬适时打断她,笑容清淡却透彻,“眼下一切以平息流言、稳住朝局为重。其他的,我并不在意。”

她越是表现得这般通情达理、浑不在意,许氏心中那份愧疚感反而愈重。

如此几日观察下来,见银烬始终神色如常,该看书看书,该锻炼锻炼,偶尔还会就婚礼的某些细节给出冷静客观的建议,仿佛真的只是在操办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务,许氏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慢慢放回了肚子里。

她只当银烬心性豁达,识大体,顾大局,却不知银烬心中自有乾坤。

终于,在又一次确认银烬“情绪稳定”后,许氏握着她的手,长长舒了口气,眼底带着欣慰与释然:“好孩子,你能这般想,干娘就彻底放心了。真是委屈你了……”

银烬含笑颔首,并未多言。

这几日她看着沈晏清为此忙碌,甚至觉得那人为自己如此“大动干戈”的模样,别有几分可爱。再看许氏这般小心翼翼地来安抚自己,更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暖意。

丞相大婚之日,上京城万人空巷。

通往丞相府的各条主道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百姓们翘首以盼,都想亲眼目睹这场轰动全城的婚礼。

日暮时分,吉时将至,只听锣鼓喧天,笙乐齐鸣,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从丞相府正门迤逦而出。

为首之人,正是今日的新郎官——沈晏清。

他端坐于一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御赐宝驹之上,头戴象征尊贵身份的玄色爵弁,身着一袭极为正式的一品大臣婚服——绯色罗袍,那红色鲜艳夺目,在晚霞之光下流转着华丽的光泽,内露白色中单的领缘,洁净挺括,更衬得他面如冠玉,俊朗非凡。腰间紧束革带,勾勒出挺拔的身姿,足蹬乌皮六合靴,整个人气宇轩昂,丰神俊朗。

这一身装扮,并非寻常富贵人家的喜服,而是严格按照大晋礼制,彰显其一品国公身份的最高规格婚服,庄重、华贵、威仪尽显。

他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目光清亮,那风采,那气度,竟较之当年高中状元、骑马游街时更胜几分!那时是少年得意的锋芒,如今却是位极人臣的雍容与大喜之日的璀璨光华,看得无数人目眩神迷,尤其是那些夹在人群中的闺阁女子,更是看得痴了,心中又是艳羡又是酸楚。

“天哪!沈相今日真是……俊得不像凡人!”

“这气度!这排场!不愧是沈相!”

“那农家女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仪仗开道,鼓乐喧天,护卫森严,嫁妆箱子一抬接着一抬,仿佛没有尽头,尽情展示着丞相府的豪奢与重视。队伍所经之处,欢呼声、议论声、赞叹声汇成一片,整个上京城都沉浸在这场极尽荣宠的婚礼热潮之中。

而端坐马上的沈晏清,享受着万民瞩目,心中想的却是那正在别院中等待着被他“迎娶”的人。

这场面越轰动,这礼数越周全,世人对那“农家女”越是羡慕嫉妒,他们二人真正的关系便隐藏得越深,越安全。

沈晏清微微勒紧缰绳,迎着落日,朝着别院的方向缓缓而行。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惊叹与祝福之上,心中却是一片只为一人而动的温柔与坚定。

迎亲队伍在万众瞩目与震天的鼓乐声中,缓缓行至那座守卫森严、今日格外妆点一新的别院门前。

鞭炮齐鸣,响彻云霄,红色的碎屑如同花雨般纷纷落下。

沈晏清利落地翻身下马,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地走向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围观的百姓纷纷踮起脚尖,屏息凝神,都想看清那扇门后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位佳人。

大门缓缓开启,首先出来的并非新娘,而是沈晏清临时请来作为“女方家长”代表的族中长婶,与沈晏清按照礼节进行了几句简单的对话,完成了一系列迎亲仪式前的流程。

随后,在侍女的搀扶下,今日的主角——新娘终于现身。

她身着一袭极其繁复华丽的青质钿钗礼衣,金线绣成的鸾凤和鸣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头上盖着厚重的、绣着同样精美图案的红盖头,将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丝毫窥探不得。新娘身姿高挑,但因嫁衣宽大,却也无法分辨具体形态。

她微微低着头,在侍女的细心搀扶下,步履略显缓慢地迈过高高的门槛。行动间,嫁衣裙摆摇曳,环佩轻响,姿态倒是极为优雅端庄,并无半分农家女子的局促与小家子气,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浑然天成的贵气与疏离感,看得周围人群啧啧称奇。

沈晏清快步上前,按照礼制,亲自从侍女手中接过新娘的手,引她走向那辆装饰得极其奢华、由八匹纯色骏马牵引的鎏金马车。

在接触到新娘手的瞬间,沈晏清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更加坚定地握紧。那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无人能见那“新娘”的手并非柔荑,而是骨节分明、微带凉意,与他掌心相贴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电流悄然传递。

沈晏清小心翼翼地扶着,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人稳稳地送入铺着厚厚锦垫的马车车厢内。自始至终,那红盖头都未曾晃动半分,新娘也未曾发出一点声音,愈发显得神秘莫测。

“起轿——!”礼官高声唱喏。

鼓乐之声再次达到高潮,迎亲队伍调转方向,开始返回丞相府。

队伍依旧盛大辉煌,但核心却已变成了那辆八马拉着的华丽马车。百姓们追逐着队伍,目光热切地投注在那紧闭的车厢上,试图透过车窗缝隙窥得一丝新娘的真容,却皆是徒劳。

沈晏清重新骑上白马,行走在马车之侧,他不时侧首看向车厢,那眼神中的温柔与呵护,几乎要溢出来,落在众人眼中,更是坐实了他对这位“农家女”爱若珍宝的传言。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车厢里坐着的,是他愿倾尽所有去守护的真正爱人。这浩浩荡荡的仪式,这万众瞩目的荣光,虽是一场戏,但其中倾注的心意,却半分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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