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锈海方舟与终焉坐标
冰冷的、带着深海铁锈和机油陈腐气息的空气，随着舱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彻底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毁灭轰鸣。潜艇内部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散发着惨绿的光芒，勉强勾勒出狭窄、布满管线和陈旧设备的通道轮廓。死寂，如同沉重的棺盖，瞬间压了下来，只余下众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潜艇引擎深处传来的、低沉而疲惫的嗡鸣。
陆辰背靠着冰冷滑腻的舱壁，身体因彻底透支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站稳。烙印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眩晕般的冲击。肩上扛着的艾莉克希娅像一具没有骨头的软泥，冰蓝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失神的脸庞，只有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林薇的坐标光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黯淡，几道光束如同疲惫的手臂，勉强支撑着老吴沉重的、毫无生气的身体悬浮在离地半尺的地方。胖子在薯片桶里彻底沉寂，连一丝意念的涟漪都无法荡起。
安全了？暂时的。这艘名为“深潜者号”的钢铁巨兽，是他们从归源泥沼中挣扎出的唯一方舟，但方舟内部，是更深的、未知的黑暗。
“引擎…低功率运行…推进系统…部分受损…导航…离线…”林薇冰冷的声音带着运算过载的滞涩和电子杂音，在死寂的通道中响起，如同丧钟的余韵，“外部环境扫描…归源虚空…能量读数…极度危险…无法定位…确切坐标…”
归源虚空！他们正航行在一片被腐朽法则彻底污染、吞噬了正常时空的恐怖区域！如同在巨兽的胃袋里漂流！
陆辰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通道。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墨绿色的不明苔藓，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息。粗大的管线裸露在外，表面凝结着黑色的油污和锈迹。脚下的金属格栅冰冷刺骨，缝隙里积着薄薄一层暗红色的锈水。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压抑、陈旧、仿佛被遗忘千年的坟墓气息。
“咳咳…”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咳嗽，从艾莉克希娅喉咙里挤出。她身体痉挛了一下，冰蓝色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那混乱的暗金与污秽色彩并未完全褪去，如同沉淀的淤泥，但总算恢复了一丝焦距。心口那枚星尘碎片的光芒依旧灼热混乱，但“圣痕”印记带来的刺痛感似乎因远离了王座核心而减弱了一些。她茫然地转动着眼眸，扫过昏暗的通道，扫过悬浮的老吴，最后落在陆辰布满冷汗和疲惫的脸上。
“我…我们在…”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深潜者号’…潜艇里…”陆辰的声音同样嘶哑，他缓缓将艾莉克希娅放下，让她靠在舱壁上，自己则顺着舱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暂时…安全了…”
“安全？”艾莉克希娅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扭曲的弧度，冰蓝的眼底深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再次翻涌，“不…没有安全…只有…更深的牢笼…”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那个冰冷的终焉坐标，如同嵌入灵魂的冰锥，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坐标…终焉归源之地…它…在我脑子里…它在…呼唤…”
陆辰心头一沉。艾莉克希娅的状态比预想的更糟。那个坐标不仅是信息，更像是一个活体的诅咒，一个不断侵蚀她意志的锚点。
“警告！目标个体（老吴）生命体征持续衰竭！左臂异化结晶区域…能量反应异常升高！检测到微弱…归源污染共鸣！”林薇的警报如同冰锥，刺破了短暂的喘息。
陆辰猛地看向悬浮的老吴。
他的脸色灰败如同死尸，呼吸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那只异变的左臂垂落着，暗金色的荆棘锈痕与暗红的熔岩筋络在惨绿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覆盖左手手背伤口的暗金暗红晶体，表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痕深处，正极其微弱地、却持续不断地闪烁着一种…暗沉的污浊金光！这光芒的脉动频率，隐隐与潜艇引擎深处那低沉的嗡鸣…产生着某种诡异的同步！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半截断裂的扳手，不知何时滚落到了老吴异变左臂的下方，断口处，一丝若有若无的、与晶体闪烁频率一致的污浊金气，如同活物般，正缓缓地、顽强地向上蒸腾、缠绕！
“共鸣源锁定…”林薇的光尘扫描着，“潜艇内部…引擎核心附近…检测到微弱同源污染信号…匹配度…99.9%…与老吴左臂晶体节点…形成不稳定…共振链接！”
扳手碎片！是那颗被混乱能量送入原料堆、引爆了星尘能量、最终残留在这艘潜艇深处的扳手碎片！它并未消失！它像一颗埋藏的毒瘤，在潜艇引擎核心附近，与老吴手臂上那个被污染改造的节点，隔着冰冷的钢铁，产生了致命的共鸣！
“它在…喂养它…”艾莉克希娅失神地看着老吴手臂上闪烁的污浊金光，冰蓝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那个碎片…在唤醒…他体内的…‘归源’…那个节点…会变成…新的…锚点…新的…王座…”
一旦这个链接稳固，老吴将不再是昏迷的伤员，而会成为这艘潜艇内部一个活体的“归源道标”！一个源源不断汲取潜艇能量、向外界归源虚空发送信号、甚至可能从内部引爆这艘方舟的定时炸弹！更可怕的是，这艘潜艇本身，很可能就是通往那个“终焉归源之地”的运载工具！
“切断它！林薇！立刻切断那个共鸣链接！”陆辰低吼，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烙印的剧痛和虚脱死死按在原地。
“尝试…高能粒子流阻断…无效！共鸣链接深入物质层面…强行剥离…将导致目标个体组织瞬间崩解…并可能引爆引擎核心附近污染源！”林薇冰冷的声音宣告着方案的死刑。
“那…那怎么办？”艾莉克希娅的声音带着哭腔。
陆辰死死盯着老吴手臂上那闪烁的污浊金光，又看向通道深处，那通往引擎核心的黑暗。烙印深处传来阵阵空虚的剧痛，胖子沉寂，林薇过载…他们连自保都勉强，拿什么去处理引擎核心附近的污染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艾莉克希娅心口那灼热的星尘碎片猛地一跳！一股冰冷而清晰的指令流，并非来自她自身的“圣痕”，而是仿佛被老吴手臂的共鸣和那个终焉坐标所激活，如同无形的线，猛地勒紧了她的神经！
她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僵硬抬起！冰蓝色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冰冷的、执行命令的空洞！指尖颤抖着，对准了通道深处，引擎核心的方向！
“不…不要！”艾莉克希娅惊恐地意识到，又是“圣痕”！它被潜艇内部的环境、被老吴的共鸣、被那个坐标再次激活了！它要她做什么？
“容器K-7…权限…确认…”她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冰冷的音节，“执行…‘归源道标’…稳定协议…引导…能量传输…”
心口的星尘碎片爆发出刺目的银光！“圣痕”印记滚烫！一道冰冷的银色光束瞬间从她指尖射出，并非攻击老吴，而是射向——通道深处，引擎核心的方向！目标，正是那颗蛰伏的扳手碎片污染源！
“艾莉克希娅！停下！”陆辰目眦欲裂，却无力阻止。
嗤——！
银色光束无视了空间阻隔，精准地命中了引擎核心附近某个无形的点！
嗡——！！！
潜艇猛地一震！引擎深处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痛苦！通道墙壁上的苔藓瞬间枯萎、剥落！裸露的管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老吴手臂上那闪烁的污浊金光，在被银色光束命中的污染源刺激下，瞬间暴涨！暗金暗红的晶体节点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覆盖的裂痕似乎被强行弥合了一些！他与引擎深处污染源的共鸣链接，非但没有被切断，反而在“圣痕”的“帮助”下，被强行加固、稳定了！
“链接…稳固！归源道标…激活率…18%…持续上升！”林薇的警报冰冷如刀！
“不——！”艾莉克希娅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身体因强行执行指令和内心的抗拒而剧烈颤抖，指尖的银色光束终于崩溃消散。她瘫软在地，泪水汹涌而出，冰蓝的眼眸中充满了被彻底玩弄、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极致痛苦。“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陆辰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潜艇内部的道标被激活，链接稳固，老吴正在被加速改造成一个活体的信号发射器。这艘方舟，正在变成驶向终焉的囚车！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圣痕”的指令流因艾莉克希娅的抗拒而中断的瞬间——
嗡！
林薇那原本黯淡的坐标光尘核心，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火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的冰蓝光芒！
“检测到…高维信息流…强制注入…来源…外部归源虚空…匹配特征…‘园丁’意志！”林薇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巨大波动！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冻结灵魂、浩瀚到如同宇宙背景辐射的恐怖意念洪流，无视了潜艇的外壳和层层屏蔽，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地灌入了“深潜者号”的每一个角落，灌入了所有人的意识深处！
这意念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告和接管！它直接覆盖了林薇的核心程序，强行接管了潜艇的控制系统！艇内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又在下一秒全部变成了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银白色！引擎的嗡鸣被强行压制、扭曲，变成了一种规律而冰冷的脉冲！通道墙壁上，那些墨绿色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剥落，露出了底下光滑如镜的银色金属内壁！所有裸露的管线和设备，表面迅速覆盖上一层流动的银色光膜，充满了冰冷的几何美感！
整个潜艇内部，在短短几秒钟内，从一个陈旧、锈迹斑斑的深海造物，被强行改造成了一座冰冷、精密、散发着非人气息的银色囚笼！
“控制系统…被…强制接管…权限…被覆盖…”林薇的声音断断续续，冰蓝的光芒在银白色的意志洪流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如同风中残烛，“底层协议…识别…最高权限…‘园丁’…”
“园丁”！那个培育“容器”、赋予“圣痕”、掌控“归源前哨”的冰冷存在！祂的意志，直接降临了！
一个毫无情绪波动、如同宇宙法则本身般冰冷的意念，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意识角落：
“容器K-7…任务状态…更新…”
“‘归源道标’（目标个体：吴）…激活确认…坐标稳定…”
“‘运载舱’（深潜者号）…状态…锁定…航线…校正…”
“最终目的地：‘终焉归源之地’…坐标已载入…”
“预计抵达时间：72标准时…”
“所有冗余单元…进入…静默…待命…”
冰冷的宣告如同最终的审判。
银白色的灯光下，艾莉克希娅失神地瘫坐着，冰蓝的眼眸倒映着这冰冷的银色囚笼，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认命。心口的“圣痕”在“园丁”意志降临的瞬间，如同被注入强心针，散发着稳定而冰冷的银光，彻底压制了她所有的反抗意志。
悬浮的老吴，在银色灯光下，那只异变左臂上的污浊金光似乎被银光压制，但晶体节点深处，一点更纯粹、更冰冷的暗金光芒，如同被唤醒的种子，正在银光的“滋养”下悄然孕育。他手中那半截断扳手，断口处蒸腾的污浊金气，也似乎变得“温顺”了一些，如同被驯服的毒蛇。
陆辰背靠着冰冷的银色舱壁，烙印的剧痛似乎都因这极致的冰冷而麻木了。他看着被改造成囚笼的潜艇，看着彻底沦为工具和道标的同伴，看着那悬浮在意识深处、冰冷倒计时的“72标准时”…
逃出了锈海的巨口，却坠入了更冰冷的囚笼。航线锁定，终点是名为“终焉”的归源之地。而他们，只是被押送的“冗余单元”。
方舟已成囚车。航向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