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砚蹲在医疗营的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啃着碗里泡发的硬馍。
馍块在热水中胀大，却依然带着粗粝的口感，刮得他喉咙发疼。
他机械地咀嚼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帐外渐暗的天色。
“后山温泉...”这个念头从早晨起就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药渍的袖口，那件月白色的袍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袖口处还沾着昨日给伤员换药时留下的血渍。
红姐给的旧衣服虽然干净，但布料粗糙，磨得他细嫩的皮肤发红。
玉砚不自觉地摸了摸后颈，那里被粗布衣领磨出了一片细小的红疹。
在桐山寺，静竹师兄总笑他比寺里养的猫还娇气，连僧衣都是定制的丝绸款。
碗里的馍汤已经凉了，浮着一层薄薄的葱花。玉砚强迫自己喝完最后一口，舌尖泛起一阵苦涩。
他想起将军说的温泉，热气蒸腾的画面在脑海中越发清晰。若能泡在温热的水中，洗去这一身的药味和汗渍，再顺便把脏衣服搓洗干净...
这个念头让他莫名的开心，他偷偷摸了摸藏在包袱里的皂角，是红姐那天塞给他的，带着淡淡的香味。
若是用在温泉里，定能让整个人都染上香气。
帐外传来士兵们操练归来的喧哗声，玉砚猛地回神。他看了看自己沾着馍渣的手指，突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头发已经四五天没好好洗过，发梢打着结；指甲缝里藏着药粉的痕迹；甚至连呼吸间都能闻到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汗酸味。
“太邋遢了...”他在心里小声责备自己。净空师父若是看见他这副模样，定要罚他抄写《净业经》。
想到这儿，他越发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把那处布料揉得皱巴巴的。
夕阳的余晖透过帐布，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玉砚数着光影移动的位置，计算着离亥时还有多久。
每过一刻，他心头的那份期待就膨胀一分，连带着白日里的疲惫都减轻了些。
“再忍忍...”他对自己说，却忍不住又摸了摸包袱里的干净中衣。那是他最后一件体面的衣裳，一直没舍得穿，就等着沐浴更衣时用。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玉砚的眼睛在暮色中亮了起来。
他小心地包好皂角和干净衣物，心跳快得像要跃出胸膛。
这一刻，什么灰狼，什么夜禁，都挡不住他对那汪温泉的渴望了。
玉砚踮着脚尖溜出医疗营时，月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军营。
他怀里紧紧抱着叠好的干净衣裳，另一只手攥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棍，棍头还带着几片没剥干净的树皮。
夜风拂过他的衣服下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南无阿弥陀佛...”他小声念着佛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白日里喧闹的军营此刻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哨塔上偶尔传来的更梆声提醒他时间在流动。
石阶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玉砚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听听动静。
一只夜枭突然从树梢扑棱棱飞起，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木棍啪地掉在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心脏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将军说过，现在没有狼...没有狼...”他自我安慰着，手摩挲着木棍上的纹路。
这棍子细得可怜，真要遇上野兽怕是连自保都难。
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就像净空师父说的“心中有佛，诸邪不侵”。
石阶尽头出现一片开阔地，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玉砚瞪大眼睛，真的有一汪温泉！水面蒸腾着袅袅白雾，在月光下如同仙境。
他小跑过去，木棍随手丢在一旁，蹲下身试了试水温。恰到好处的温热从指尖蔓延开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确认四周确实无人后，玉砚开始解衣带。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发抖，结打了两次才解开。
灰色的袍子滑落在地，露出他莹白如玉的身体。
月光毫无保留地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从精致的锁骨到盈盈一握的腰肢，每一处线条都像是名家精心绘制的水墨画。
脚尖试探着没入水中，暖意立刻顺着脚踝爬上来。
玉砚发出一声小猫似的呜咽，整个人慢慢滑进温泉。
热水瞬间包裹全身，他舒服得脚趾都蜷缩起来，靠在池边一块光滑的石头上，仰头望着星空。
“呼……”
长久以来的疲惫似乎都被温泉水带走了。他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落，有几滴挂在睫毛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乌黑的长发在水面铺开，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玉砚忽然想起包袱里的皂角，连忙爬出水面去取。
月光毫无保留地照耀着他湿漉漉的身体，水珠顺着脊背的凹陷一路滚落。
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脚尖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如同碎银。
皂角在温水中搓出细腻的泡沫，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玉砚先洗了头发，泡沫堆在发顶，让他看起来像个雪人。
玉砚正惬意地哼着江南小调，温泉水汽蒸得他脸颊绯红。
他搓着皂角，细腻的泡沫在指尖绽放，带着淡淡檀香。
月光穿透雾气，在他匀称的身躯上镀了层银边，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像一串散落的珍珠。
“沙沙……沙沙……”
树林里突然传来异响。
玉砚的歌声戛然而止，泡沫从指缝间滑落。那声音像是利爪刮擦树皮，夹杂着低沉的喉音。
对面山崖啪嗒滚落几块碎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僵在温泉里，水雾模糊了视线。
月光下只能看见对岸树影诡谲地晃动，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
喉头发紧，他下意识往池边缩去，后腰抵上冰冷的岩石。
“咯吱……”
树枝断裂的声音近在咫尺。玉砚突然想起将军说的灰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他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水面泛起不自然的波纹，仿佛有什么正从水下接近。
石板路上突然响起脚步声！
几簇火把的光亮刺破雾气，隐约传来金属甲胄的碰撞声。
玉砚再也顾不得许多，“哗啦”一声从水中跃起。湿透的长发甩出水花，他踉跄着冲向山道，甚至来不及捡起岸边的衣物。
“有狼！有狼！”
带着哭腔的呼喊惊飞了林间夜鸟。玉砚赤着脚在碎石路上狂奔，足底被尖锐的石子硌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为首那个高大的身影，玄铁护甲下，洛宫奕锋利的轮廓被火光镀上金边。
将军还未来得及开口，一个冰凉湿润的身躯就撞进了怀里。
玉砚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揪住他的胸甲，浑身抖得厉害：“真的...真的有狼...在树林里...”
洛宫奕的瞳孔猛地收缩。
怀中人未着寸缕，肌肤在月光下白得晃眼。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窝里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下意识抬手，掌心贴上那段纤细的腰肢，触感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细腻。
冰凉的身躯又贴上冷硬的铠甲，当即被硌得嘶了一声。洛宫奕一把扣住他湿滑的腰肢，掌心几乎能圈住整个纤细的弧度。
温泉水珠顺着小和尚的脊背滚落，浸透了将军的护腕。
“别乱动。”将军声音发紧，拇指无意识在对方腰侧摩挲了两下。
玉砚顿时腿软得站不住，整个人往下一滑，又被铁钳般的手臂捞起来。
远处树丛沙沙作响，将军猛地将人按进怀里，铠甲硌得小和尚呜咽出声。
“疼...”玉砚挣了挣，却让将军的手陷得更深，指腹在腰窝处压出淡红的痕迹。
将军的手掌粗糙温热，与夜风的凉意形成鲜明对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得耳尖滴血，却因恐惧不敢松手。
“转过去。”将军突然哑着嗓子命令，同时解下自己的玄色斗篷。
玉砚茫然转身，下一秒就被带着体温的斗篷裹了个严实。
羊毛内衬蹭过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所有人背过身！退后十丈！”
将军的喝令惊醒了呆立的亲兵。
铁甲碰撞声中，火把的光亮迅速远去。玉砚被裹得像只蚕蛹，只露出张湿漉漉的小脸。
他不安地望向树林方向：“那边真的...”
“是野猪。”将军打断他，手臂仍虚环在他腰间，“巡山队上月驱赶过。”
玉砚噎住了。
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么失态，
“我...我的衣服...”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声音越来越小。
温泉边的石头上，月白僧袍还好好地叠放着，在月光下像片柔软的云。
玉砚被将军抱在怀里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了脸上。
他挣扎着想要走，却被将军的手臂牢牢箍住。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将军眉间那道皱起的纹路。
“放……放我下来...”他声音细如蚊蚋，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斗篷边缘。在桐山寺长大的十八年里，何曾与人这般亲密接触过？就连静竹师兄最多也只是揉揉他的脑袋。
将军却置若罔闻，大步走到温泉边的青石旁，将他轻轻放下。
玉砚这才注意到自己脚底的血迹已经在斗篷上蹭出几道暗痕，而将军的衣襟也被他身上的水渍浸湿了大片，紧贴在结实的胸膛上。
“清理干净。”将军背过身去，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泡沫还在头上。”
玉砚这才想起自己头上未冲净的皂角泡沫，此刻怕是已经干成了白屑。
他羞窘地低头，却看见自己红肿的脚踝和血肉模糊的脚底，方才逃命时竟伤得这样重。
试探性地将脚尖探入温泉，伤口一沾水就疼得他“嘶”地倒抽冷气。
这声呜咽不受控制地溜出唇缝，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将军的背影明显僵了一瞬，随即转过身来。
玉砚慌忙把脚缩回斗篷下，却见将军已经单膝跪在他面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青瓷药瓶。
“脚。”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不容抗拒。
玉砚咬着下唇，慢吞吞地伸出右脚。将军的手掌托住他的脚踝时，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那只手粗糙温热，与他冰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烫得他脚趾不自觉蜷起。
“疼就说。”将军拧开药瓶，浓郁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
玉砚点点头，却在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猛地一缩。
“疼！”他带着哭腔喊道，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这比净空师父的戒尺打手心还要疼十倍！
将军的手顿了顿，突然俯身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拂过伤处，奇异地缓解了灼烧般的痛感。
玉砚呆住了，将军的声音比方才柔和了些，继续上药的动作。
他低着头，月光描绘出他锋利的侧脸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玉砚偷偷看着，忽然注意到将军的耳尖有些发红。这个发现让他莫名心跳加速，连忙移开视线，却不小心扯到了裹在身上的斗篷。
湿润的衣料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
他手忙脚乱地去拉斗篷，却因为动作太大导致另一边也滑了下来。
这下连大腿都暴露在月光下了，莹白的肌肤上还沾着未干的水珠。
将军的手突然收紧，握得他脚踝微微发疼。
玉砚惊慌抬头，正对上将军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像是燃着两簇暗火，烫得他浑身发软。
“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拢好斗篷，连脚踝都羞成了粉色。
将军深吸一口气，突然松开他的脚踝站起身：“自己上药。”说完就把药瓶塞进他手里，大步走到三丈开外的树下背对着他站定。
玉砚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药瓶，瓶身还残留着将军的体温。
夜风吹过湿发，他打了个喷嚏，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还在滴水。
他笨拙地给自己上药，每碰一下伤口就疼得直抽气。
他想起净空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可他现在既想流血又想流泪——脚底疼得要命，心里却莫名委屈，小声啜泣，药粉撒得到处都是。
树下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将军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面前，脸色比锅底还黑：“笨手笨脚。”
他也不想这么没用，可就是疼嘛！
“抬头。”
他泪眼朦胧地抬头，看见将军蹲下身，重新拿过药瓶。这次将军的动作轻柔了许多，先用温泉水洗净他脚底的沙砾，再一点点撒上药粉。
“将军...”玉砚小声唤道，“您怎么随身带着伤药？”
将军的手顿了顿：“习惯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玉砚想起那些军营传闻，冷面将军洛宫奕，身上有七处致命伤，却从未在战场上倒下。
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揪了一下。
右脚包扎完毕，轮到左脚时玉砚已经放松了许多。
他好奇地看着将军熟练地撕下自己的衣摆当绷带，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做过无数次。
“将军您……经常受伤吗？”他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这问题太冒失了。
出乎意料的是，将军竟然回答了：“嗯。”
月光下，玉砚看见将军的胳膊。那是他亲手包扎的伤口，当时还渗着血。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碰时被一把攥住手腕。
“别乱摸。”将军的声音哑得厉害。
玉砚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羞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他慌乱地想要抽回手，却不小心扯松了斗篷系带。
厚重的布料滑落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半边精致的锁骨。
将军的呼吸明显一滞，猛地别过脸去：“穿好衣服！”
玉砚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湿漉漉的中衣黏在身上，怎么都扯不平整。
他偷偷瞥了眼背对自己的将军，月光下那个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塑，连影子都凝固不动。
“嘶……”鞋子擦过刚上过药的脚底，他忍不住轻哼出声，又立刻咬住嘴唇。
将军的肩背肌肉明显绷紧了一瞬。
玉砚浑然不觉，还在跟湿衣服较劲。
满头的头发都是湿的，冰凉的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凉得他轻叫，尾音打着转儿消散在夜风里。
“好、好了...”终于穿戴整齐，玉砚声音细若蚊蝇。
将军转过身时，他正弯腰去捡斗篷，
将军突然大步走来，冷冷的看着他:“能自己走吗？”
脚底的伤确实疼得厉害，他只好小心翼翼摇头。
洛宫奕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然后在他面前蹲下。
玉砚的脸红到了脖子，轻轻的爬上了将军的背。
“抱紧。”将军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双手托住他的腿弯往上一掂。
玉砚慌忙环住将军的脖子，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了上去，这个姿势让他浑身发烫，偏偏将军走路时的颠簸让他直吸气。
“别出声。”将军突然呵斥，耳根却红得厉害。
玉砚委屈地扁嘴，他也不想发出声音，可洛宫奕的铠甲把他硌的生疼，于是他自暴自弃把脸埋进将军肩窝。
远处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他慌得往斗篷里缩了缩，鼻尖蹭到将军的颈动脉，感受到那里跳得飞快。
“藏好。”将军单手解下披风罩住他，恰好挡住士兵们探究的视线。
玉砚整个人被裹在带着体温的黑暗里，只能听见铠甲碰撞的声响和将军近在咫尺的心跳。
有士兵小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将军冷冷回了句“继续巡山”。
玉砚在披风下偷笑，呼出的热气喷在将军锁骨上，明显感觉到托着自己的手臂肌肉绷得更紧了。
下山的路漫长又短暂。
他数着将军的脚步，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将军的背脊宽厚温暖，让他想起桐山寺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
困意袭来时，他无意识用脸颊蹭了蹭那片温暖，唇瓣不经意擦过将军的颈侧。
......
将军的脚步明显乱了一拍，托着他的手猛地收紧。
玉砚迷迷糊糊地彻底在安稳的背上里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