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门的初夏裹挟着草木的蓬勃,实桥的桥栏上已爬满双生花藤。绿黄相间的藤蔓缠绕着青石板,紫莹莹的花朵顺着桥身次第绽放,像给桥系了条流动的花环。念杨站在桥中央,看着蝶鸟族群在花间穿梭,翅膀的金辉与花瓣的紫晕交融,让整座桥都仿佛在轻轻颤动,像首活着的歌谣。
“秦禾说胡杨屯的桥栏也开花了,”小徒弟举着新收到的信笺,信纸边缘沾着杨花的碎瓣,“他画了幅画,说那边的花藤是黄绿相间,跟咱们的正好反过来,像两面照着的镜子。”
银团首领趴在桥栏的阴影里,尾巴尖的灰白在花藤间轻轻扫动,逗得蝴蝶围着它飞舞。桥面上,孩子们用双生花的花瓣拼出巨大的“家”字,界门的孩子拼绿瓣,胡杨屯的孩子拼黄瓣,花瓣的清香混着他们的笑声,在风里飘出很远。
小石提着桶灵泉水走来,给花藤浇水。水流顺着藤蔓往下淌,在石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溪流里倒映着天空的流云,像把整个天空都搬进了桥里。“李药婆的后人说,这花藤的根能顺着水流往两边长,”他笑着说,“过不了多久,界门的花藤就能跟胡杨屯的在地下连上,到时候开花都能踩着点。”
念杨蹲下身,看着水流里的云影,忽然觉得这座桥就像个流动的家。花藤是墙,流水是窗,蝶鸟是访客,而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界门去胡杨屯送胡杨木的,胡杨屯来界门学草药的,孩子们背着书包在桥上追逐的,都是这个家里的成员,用脚步与笑声,把桥的每个角落都焐得暖暖的。
午后,雾中的白鹿族群驮来些奇特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界门与胡杨屯的谚语。“‘根连着根,风才不冷’——这是界门的,”秦麦指着一块木牌念道,又指向另一块,“‘麦挨着麦,穗才饱满’——这是胡杨屯的!”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木牌挂在花藤上,风一吹,木牌相撞发出“叮咚”的声响,像在念诵这些古老的智慧。念杨望着木牌在花间摇晃,忽然明白,所谓传承,就是把这些朴素的道理,像挂木牌一样,挂在生活的每个角落,让路过的人都能看见,都能记在心里。
傍晚,守界馆的炊烟与胡杨屯送来的麦香在桥上相遇,凝成淡淡的雾。秦老后人坐在桥栏上,给孩子们讲秦老道与苏晚的故事,“当年你太奶奶说,守界不是站在门里不动,是要知道门外也有需要守护的人,”老人望着远处的胡杨林,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沉淀,“现在这座桥,就是她当年想走却没走完的路啊。”
念杨望着老人的侧脸,忽然觉得所有的时光都在这座桥上相遇了。苏晚奶奶的守界令,云姑奶奶的药篮,桂儿奶奶的同心结,秦老道的胡杨籽,还有此刻孩子们手中的花瓣、木牌上的谚语、花藤间的蝶鸟,都在桥上轻轻呼吸,像场跨越百年的团圆。
夜里,花藤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念杨坐在桥中央,看着光桥与实桥的影子在地上交叠,银团首领趴在她脚边,渐渐打起了盹。桥面上的“家”字被夜露打湿,花瓣的颜色愈发鲜亮,像颗跳动的心脏。
她想起奶奶木匣里的老物件——苏晚的薄荷糖纸,云姑的绣针,青年的木刀,桂儿的同心结,此刻仿佛都在桥上的花藤里、木牌上、水流中,轻轻对她说:“你看,我们没走远,家就在这里,越来越大,越来越暖。”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桥栏的花藤上,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虹彩,将“家”字染成了七彩色。孩子们背着书包从桥上跑过,银团的幼崽们追着他们的脚步,尾巴扫过花藤,落下几片花瓣,像给他们撒了把春天的祝福。
念杨站在桥上,看着雾中的实桥往远处延伸,花藤的绿意顺着桥身往雾里蔓延,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织进这绿色的网里。她知道,这座桥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会像双生杨的年轮一样,在时光里刻下更多的相遇与共生,让“家”的范围,顺着花藤的方向,永远流动,永远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