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邦租借了汇文大厦一楼侧厅做为这次转岗人员签订合同的地点。
等待的员工顺着栅栏已经排到人行道上；过路行人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线上线下全民同欢。
这是麒麟股份，也是马涛，更是海都政府想要的轰动效果吧。
甘露站在窗前，想到两个字，三赢。
这次转岗人员安置方案甘露没有细推敲，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除了黄龙科技，她又找了两家益邦的控股企业；黄龙拿3000万无息贷款，接收430人；另两家企业分别拿1000万元，接收余下转岗人员。
马涛，麒麟股份的刘霄汉和万全无任何异议。
“马总对你赞不绝口。”向媛媛抄手走过来，往楼下觑了眼，“咱们公司这下名声在外了。”她拿出手机，“你看，海都日报内网头条，《资本的情怀与温度》，瞧瞧，这情煽的，”她凑近，“我刚去马总办公室，香港总部正和他通电话，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甘露没应答，看着楼下满脸兴奋的人群，心底的惶恐不安一点点又泛上来。
麒麟的人员情况她曾做过详细的调查，一句话，鱼龙混杂，麒麟对这些人的管理有自己一套原始野蛮的手段，这些人一旦打散转到其它公司，可就成了害群之马；黄龙就有450人之众，这些人说不定能毁了黄龙……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怎么了，情绪不高！”向媛媛侧过头，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必须阻止正在进行的一切。她脑子里满满得只有这一句话，其它的什么也来不及想。
她转身出门，直奔电梯，一边给麦琪发微信，让她在电梯门口等她。
一楼侧厅的三间会议室同时进行合同签订，两间给黄龙科技，另一间给其它两家公司。
十人一组，先填表，再等待叫名字，相较大门外喧闹的人群，大厅里显得安静有序 。
麦琪没在门口等她，她顾不上再问，直接奔向距离电梯最近的会议室。
先叫停，必须要停，脑子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
还没走到会议室，她长长地吸了口气，鼓足劲就要冲进去......
门却倏地从里被拉开，麦琪与她险些撞在一起。
“甘总，有个员工有问题。”麦琪把身后的年轻人推到她面前。
这人是人力资源部调剂过来帮忙的，叫毛一峰。
“甘总，这个员工已经死亡！”麦琪拉住她的胳膊，惊悚的眼里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死亡！”甘露滚烫的心口一凉，“怎么回事？”
“肖一峰，你说。”麦琪指着肖一峰。
三人退到角落。
“为了加快进度，所有人都是先填表，712人我们收上来707份表格，麦琪让我核实未填写人员的情况。这个于惠，电话停机，邮箱没回复，住址也发生变化，我根据她的身份证号码找到长安镇派出所，你猜怎么着？”他面孔涩涩得，眼里闪烁着奇异的不安，“片区民警说她演出时受伤，下肢瘫痪，一直没出门；我们问麒麟要了张她的照片，黄龙那边的人事专员小黄说警察前阵子拿着她的照片四处打听，正好问到他们小区；我怕误会，就打110确认情况，警察说她死一个月了，一会儿警察就过来。”
甘露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种诡异的感觉像茧子一样裹着她，越缠越紧。
“怎么死的？”她使劲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说出话。
“出车祸，松江桥那边。”
“你们家不就在松江桥附近么！”麦琪提醒她。
她晃悠了一下，麦琪一把撑住她，宽慰道，“这和咱们也没多大关系，顶多这几天班白加了。”
甘露摆摆手。
因为转岗员工太多，左右通道全部打开。
穿堂风从脚踝掠过，她站立不稳。
一个月前的转角，她侥幸逃过一劫，没有成为凶手；吕超死后，赫枫提醒她，吕超的行为有故意将她引入现场的嫌疑，她将信将疑；因为她与死者，与吕超毫无瓜葛，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现在她终于知道她和死者的关系或许就在这儿，在益邦！在麒麟！
可是……
“停！”她闭眼大叫，声音尖利地对麦琪说，“转岗的事暂停，先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她仿佛在大海中沉浮，一会儿清楚一会儿混沌。
甘露抓住毛一峰，“黄龙的人也知道了吗？”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像在磨石上磨砺，声带一动，血腥味就在口腔弥漫。
“他们比我们急,恨不能马上办完,立刻拿到钱，长安镇派出所就是他们找的人，我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就没回避他，他......他们知道了。”毛一峰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十分沮丧。
“不干你的事。”甘露勉强平复下来,“先把大家安抚住。”
“甘姐,”麦琪小声说,“黄龙科技的人来了，兔子一样，可真麻利。”
甘露毫不掩饰自己的烦躁,甩手就走。
“甘总,”来人拦在她前面，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气声,“别见我就跑。”
“你来的也太快了,”这人她认识，黄龙科技的另一个股东张申.,主管行政和销售，索性也不藏掖，“知道啦！”
“你看看网上,,本身转岗这事就一直在热搜第一,再加个杀人事件,想掉到第二都不可能。”
甘露拿出手机翻了两下,已经有网友开始人肉于惠,拖着一条萎缩的左腿艰难得跨过门坎的视频在网上疯传，评论区快爆了。
“哪里谈得上杀人......”
“你就别再粉饰太平了，”刘申打断她，“那人真名叫石天青，她的死可不是车祸，刑侦大队已经立案，刑事立案。”
甘露心口呯呯乱跳。
“公安局我有熟人，我也不瞒你，据说和那几个女人有关。”
“那几个女人？”仿佛有一股凉风吹进她混沌的脑子，她突然清醒过来，“那几个......”
虽然警方只是证实麒麟并没有给任何员工补偿，但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敲诈，”刘申压低声音,“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着,今天上午我们公司一共接收了五十五人，发现......人员情况很不好。”
“怎么不好？之前我早就提醒过王总,这里面除了挂靠的,大部分都是老员工,关系户,人员素质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
“可也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想,五十五人中有三个混混,四个洗脚房干活的,四五个酒吧夜总会的,难听的我还没说,你说说 ......”刘申无奈地耸耸肩,“我们的确很想要那笔资金,可这人员问题,总得给我们个说法。”
甘露暗暗吃惊,人员情况比她所得到的消息更糟糕。
张申看甘露一言不发，语气微缓，“再加一个谋杀……如果石天青没出意外,顶替的事绝对不可能被发现，你说这里面都多少坑。”
“甘总甘姐。”朝日水务和一鸣商业的人力资源总监约好了一样一左一右从两个电梯里跑出来 ，“怎么回事，你们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呀。”
这两个公司对1000万元并不是太感冒，接收100来人完全是看在益邦这个投资方的面子上。
一鸣商业的人声音尖刻，“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我干了十多年人事，没见过......”
门外排队的人似乎感觉到异样，无数双眼睛透过玻璃门望着他们。
队伍开始躁动，一股脑挤到大门口，幸亏保安只开了扇小门，两名保安也不敢关门，一边拿身体堵在门口，一边回头望向他们。
甘露反倒心头大定。
这事一出，转岗的事肯定会暂停，她就能保持原地不动，以不变应万变，同时她又有些可惜。
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向媛媛筋疲力尽地走进来，哑着嗓子说，“甘露，不愿走的人都被安置在大会议室，余总在安抚，怎么办？我也服了，和他们说不了人话，只能喊，我快疯了。”
“还有多少人？”
“二十多，都是刺儿头，我同学在麒麟做管理，据说公司下面的人平时惹不起，都得哄着来。”
甘露脸色难看。
“还以为拾到便宜了呢，”向媛媛撇撇嘴，意有所指，“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余总让我们快去。”走廊尽头有人喊。
甘露跟着疾步走进会议室，二十多个男人把余安围在中间，平素高冷的人脸上也流出狼狈的汗来，看见甘露他松口气，“好了好了，解决问题的来了。”冲甘露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甘露冷冷地坐下，沉默不语，余安向媛媛也坐下，面色凝重。
一个四十多岁干瘦的男人还在嚷，“今天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就不走，铺盖一会儿我老婆送来，饭菜三子狗食馆管送，我不怕，我耗得起。”
“我也耗得起。”有人附和。
“到底为什么不给我们签字，你们总得给个说法。”有人态度软了些，“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们再不说话我们就找你们总经理，我们不怕，市政府都敢闯。”
甘露终于站起来，“我说两句，的确出了点问题，但问题不在我们这里，至于在哪里恕我不能在这里挑明了说，警察都在，你们应该明白事情是什么性质，所以请大家回去等我们的通知。”
“有什么不能说的，网上什么都看得见，”站在人后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说，“谁不愿意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吹空调，工资一个子儿还不少，可我们没那个命，公安局都没说我们干的事违法，你的意思海都公检法都是摆设，你们凭什么对我们挑三拣四，谁也没权利对我们挑三拣四。”
其它人的火又被拱起来，“说得对，没权利。”
有人堵在门口，“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走。”
“都坐下都坐下，你们是麒麟的人，原本和我们益邦根本没有关系......”余安说。
“政府把我们交给你们解决，就是给了你们好处，别以为我们好糊弄，拿了好处就想尥蹶子，没门。”
“这话说得过分了，企业有企业的运行方式，人也有人的道德准则。”
“别给我上政治课。”一个男人突然举起椅子，手一挥吊灯掉下来，正好砸在余安头上。
余安一声惨叫，捂着头蹲下，血从指缝顺着手臂往下淌……
下午得到马涛的指示，甘露犹豫再三，还是坐在三家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面前。
“市政府发话，你们可以培训上岗，费用由政府支持，不合格不允许上岗，人到了你们公司一切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
到时候这些人与麒麟已没任何直接关系，市政府的心思昭然若揭，就是要扫除一切不利因素送麒麟上市。
“培训能进行多久，再长不会超过半年，时间久了我们也负担不起，政府支持的钱能有多少，到时候这些人我们恐怕还是得清退，不可能让一颗老鼠屎害一锅汤，那时市政府门前静坐的矛头恐怕就是我们黄龙，我们是政府扶持的高科技企业，巴不得在政府面前多留个好印象，怎么可能刻意抹黑自己的公司。”张申神色肃穆，一脸冷意。
其它两家公司态度也很坚决。
“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商言商，互利互惠而已。”甘露收起笑脸。
大家不欢而散。
“说的这么容易，那就别怪我们趁人之危，”张申没走，他冷哼一声，看着甘露，一字一顿，“我们有个提议，要么这次合作终止，那3000万我们要不起，要么......让麒麟黄龙整合，人员我们全部接收，但我们要25%的股权。”
“你们，”甘露呛得咳个不停，看着刘申，突然笑起来，“你们还真敢想。”
“麒麟员工的舆论已经传了出去，谁还敢要。”刘申站起来，“这是我们的初步意向，这事恐怕也不是你能做主，我给你们两天时间，过时合作意向就终止。”
这是要把麒麟股份蚕食在襁褓之中。
甘露有些心慌，但心里却明镜似的，这或许就是那隐藏在背后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