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肖劲踉跄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肖府朱漆大门前。
门房见是二公子归来,忙不迭地开门,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沉郁气息惊得不敢多言,只低着头,举着灯笼引他往里走。
穿过几重庭院,正厅的灯火还亮着,肖尚书端坐于堂上,眉头紧蹙,显然是等候多时。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去,见肖劲面色苍白,眼底布满红丝,衣袍上还沾着夜露与尘土,不由得沉下脸:
“你去哪了?一整晚不见人影,知不知道家里人都急坏了?”
肖劲扶着门框站稳,喉咙干涩得发疼,方才与谢烬寒对峙的画面还在脑海中反复回荡,那句“势不两立”的决绝犹在耳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痛楚与愤怒,缓缓走进厅中。
“父亲。”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去找王爷了。”
肖尚书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我问你,你去见谢烬寒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渺坠崖之事是真是假?他为何连个准话都不肯给肖家?”
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句句都透着不满与焦灼。
肖劲坐下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攥得发白。他想起谢烬寒眼底的怅然,想起自己最后的筹码,更想起云渺还在等着他的解药。
若是将实情说出,以父亲的性子,定会为了肖家颜面与谢烬寒彻底撕破脸,到时候不仅救不了云渺,恐怕还会将事情推向更糟的境地。
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隐瞒。
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缓缓开口:
“谢烬寒……他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肖尚书挑眉,语气带着讥讽:
“他心情不好就可以晾着肖家?云渺的事到底如何?”
“坠崖是真的。”
肖劲避开父亲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
“他说云渺……已经离世了,所以连日来心绪不宁,方才与我见面时,态度确实冷淡了些,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他编造着谎言,只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住一般,闷得发慌。
肖尚书闻言,脸色愈发难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放肆!一个宠妾,死了便死了,凭什么拿脸色给我们肖家看?姝儿可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他这般做,眼里还有没有肖家?”
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
谢烬寒如今深得圣宠,陛下胞弟,权势滔天,又是真的天启战神。
肖家虽位列尚书府之首,却也不敢轻易与之抗衡。
肖尚书骂了几句,见肖劲垂着头一言不发,神色间满是疲惫,终究是按捺住了火气,长叹了一声。
“罢了罢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许:
“反正姝儿已经嫁进了靖王府,木已成舟。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看向肖劲:“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此事暂且不必再提。”
肖劲闻言,如蒙大赦,起身对着父亲行了一礼,转身便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背影依旧孤寂,只是这一次,肩上又多了一层沉甸甸的秘密与责任。
他知道,隐瞒只是权宜之计,待到云渺平安无事,他与谢烬寒之间的账,终究还是要算清楚的。
他对不起妹妹,可是谢烬寒是他兄弟,他最是了解他的为人,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可是,为什么?
既然谁都没有错,为什么他这么痛苦呢?
夜色更深,肖府的灯火渐渐稀疏,唯有肖劲院落的窗棂上,还映着一道辗转难眠的身影。
*
晨光熹微,官道上车马辚辚。
谢烬寒一袭玄色劲装,腰间佩剑,刚送退前来送行的侍卫,马车便驶入了城郊的密林路段。
此处林木葱郁,遮天蔽日,是往返军营的必经之路,平日里少有人烟。
突然,数道黑影从两侧树梢疾射而下,寒光闪烁的利刃直逼马车!
车夫早有防备,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嘶鸣声响彻林间。
身边的林影已经抽出佩剑,开始抵挡箭雨。
谢烬寒身形未动,指尖已扣住三枚银针,循着破空之声精准射出。
“叮”“叮”几声脆响,银针与刀刃相撞,黑影攻势一顿。
不等他们调整姿态,谢烬寒已掀帘而出,足尖点在车辕上,身形如鹰隼般掠出。
佩剑出鞘的瞬间,寒光映亮了他冷冽的眼眸,剑势凌厉,直逼为首之人的咽喉。
然而,那黑影并未正面迎战,仅以短刃勉强格挡,借力向后急退。
其余数人亦是如此,招式虽狠辣,却毫无死战之意,每一次交锋都点到即止,仿佛只是试探。
谢烬寒剑势陡然加重,本欲生擒一人问个究竟,可对方似早有预谋,见他攻势凌厉,当即互使一个眼色,齐齐向后闪退。
不过三招之间,黑影便已退至密林深处,动作迅捷得不留一丝痕迹,只余下几片被剑气斩断的树叶缓缓飘落。
整个刺杀过程快得惊人,前后不过一炷香时辰,对方既未恋战,也未伤及车马,甚至没露出任何身份标识。
谢烬寒收剑而立,目光扫过地面上残留的浅浅足印,眉头紧蹙。
方才交手时,他能察觉对方武功不弱,却处处透着刻意的“点到即止”——既展现了杀伤力,又刻意避开了致命攻击,更像是一种警告,而非真正的绝杀。
“王爷,无恙吧?”林影闪身到谢烬寒身边询问。
车夫惊魂未定地赶来,检查着车马。
谢烬寒摇头,指尖摩挲着剑身上的薄霜:
“追不上了。”
他看向黑影遁去的方向,眼底满是疑云。若说是皇后或谢子轩的手笔,未免太过草率,达不到刺杀目的;
若说是其他势力试探,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却浅尝辄止?
这伙人的行为,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却转瞬即逝,只留下满心的困惑。
“这也太莫名其妙,怎么这么快就撤了?”
林影很是不解,这不似寻常刺杀,更像是恶作剧般的捉弄。
他沉声道:“继续赶路,同时派人追查这些人的踪迹,重点排查近期在城郊活动的不明势力。”
“是。”
马车重新启动,车轮碾过林间的落叶,发出沙沙声响。
谢烬寒端坐车内,指尖敲击着膝盖,思绪翻涌。
这伙人到底是谁?
目的是警告?
试探?
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这迷雾般的刺杀,让本就布满荆棘的前路,更添了几分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