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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自己醒在十八层地狱,舌根还凝着那口穿肠破肚的剧痛 —— 水晶狐狸从暗处扑来的瞬间,绿火像毒蛇的信子,“嗖” 地燎过喉咙,五脏六腑像是被万千毒虫同时啃噬,疼得我连惨叫都发不出。最后坠入无边黑暗时,耳边只剩狐面人那阴恻恻的轻笑,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像冰锥扎进骨头缝里。可意识刚要沉进那片冰冷的沼泽,一缕甜香却猝不及防地钻了进来,不是地狱该有的硫磺焦糊味,是清润又缠绵的桂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潮气,温柔得能化掉骨头。那香气软得像婴儿的小手,指尖带着暖融融的温度,一点点抠着我的魂魄往外拽,连带着混沌的知觉都被熨帖得清明了些,连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眼皮重如灌了铅的铁闸,睫毛上仿佛挂着千斤坠,每撑开一丝都要耗尽全身力气。我咬着牙,青筋在额头突突跳,才勉强撑开一条指缝。先是晃眼的鹅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洒进来,在雪白的石灰墙上投下斑驳的格纹,像极了北平胡同里常见的光影;再往下移,视线撞进半空中悬着的玻璃瓶,瓶里盛着翠绿的液体,浓得像化不开的老坑翡翠,又像我血管里乱窜的狐毒 —— 那颜色太刺眼,看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可这诡异的翠绿,正顺着透明的橡胶管,一滴滴、慢悠悠地滴进连接我手背的针头里,凉丝丝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到小臂,激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恍惚得厉害:难道阴曹地府也赶时髦,学人间的西医,给恶鬼们打点滴治伤?

“别动。” 一声轻斥,音量不大,却带着花椒般的麻劲,钻得人耳膜发酥,连混沌的意识都清醒了大半。我艰难地微侧头,颈椎发出 “咯吱” 的轻响,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小翠坐在床边的竹椅上,竹椅被她坐得微微下陷,发出细微的声响。往日她总穿的靛蓝粗布裙不见了,换成了一身素白的布衫,领口袖口缝着细密的白边,针脚整整齐齐,倒有几分医院里医护人员的模样。她乌黑的头发用桂花油抿得光亮,一丝不乱地挽成一个小巧的圆髻,鬓边还别着一朵半开的金桂,花瓣上沾着点点晨露,那萦绕鼻尖的桂花香,就是从这儿飘来的。她正低头调着桌上的药瓶,指尖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捏着玻璃针管的动作却稳得很,手腕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丝毫不见往日在天桥叫卖时的泼辣劲儿。

她身后站着两个穿军装的男人,身姿笔挺得像庙里的金刚,连呼吸都透着规整的节奏。藏青色的制服熨得没有一丝褶皱,领口的铜扣擦得锃亮,肩章上缀着的五色星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 那是民国政府的标志,我当年在北平偷总长家的和田玉壶时,曾在总长书房的照片上见过这制式。我张了张嘴,想问问这到底是阴曹还是人间,嗓子却像被粗沙纸狠狠磨过,只发出 “嗬嗬” 的嘶哑气音,干涩得疼,连唾沫都咽不下去。小翠听见动静,抬眼看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她放下针管,拿起棉棒蘸了蘸桌上的温水,动作轻柔地凑到我唇边,轻轻点了点我的下唇。水珠沁入干裂的唇瓣,带来一丝清凉,顺着唇缝渗进喉咙,缓解了几分灼烧感。“你睡了四天四夜,” 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却依旧带着点刺,像带糖的荆棘,“绿血都快攻心了,再晚一步,就该被拉去医学院当标本,供学生们切片研究了。”

话音刚落,那两个军官齐齐上前一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人耳膜发颤。紧接着,“唰” 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整齐划一,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连空气都仿佛凝重了几分。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刚毅,额头有几道浅浅的抬头纹,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过来时让人不敢直视。他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官腔却不显傲慢,字字清晰:“在下北平政务厅陈卓然,今日特来表彰李先生护国有功。” 说罢,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卷红头文件,文件边缘泛着淡淡的油墨香,展开时发出 “哗啦” 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然后,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查燕子李三,于津浦铁路一役,凭一己之力智取宋拓《兰亭序》真本,力阻国宝外流,其功甚伟,堪称我中华民族之脊梁。今特封‘护宝义士’称号,赏大洋五百块,以昭朝廷激励万民、护我国宝之意!”

读罢,他双手捧着一枚银质徽章递到我面前。徽章约莫拇指大小,却打磨得光亮如新,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燕子,翅膀上的羽毛纹路精细得能看清每一根绒毛,燕子嘴里还衔着一卷小小的书卷,书卷上的字迹虽小,却清晰可辨。我愣愣地伸出没输液的左手去接,指尖刚触到徽章,一股冰凉的触感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却又奇异地带着一股灼热,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眶瞬间就红了。活了半辈子,我都是人人喊打的 “贼”,是官府通缉令上画着的 “江洋大盗”,走在街上都要低着头怕被认出来,何曾被官方这般正眼相待,还被称作 “先生”?这两个字像滚烫的烙铁,一下下烫在心上,却又暖得让人鼻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五百大洋的支票就压在徽章下面,淡黄色的纸面上飘着淡淡的油墨香,数额 “伍佰” 两个字用毛笔写就,笔锋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威严。我下意识地想抬手推开 —— 我燕子李三偷东西是为了混口饭吃,护宝是不愿老祖宗留下的宝贝落到外国人手里,从没想过要什么赏赐,更不想欠政府的人情。可刚一动,右臂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我这才发现整条右臂都打着厚厚的石膏,绷带一圈圈缠得严严实实,连手腕都被固定住了,动一下都像骨头要裂开似的。小翠见状,伸手按住我的胳膊,力道不大却很坚定,指尖隔着石膏都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先揣着吧,别在这儿逞能。你这四天的药费贵得吓人,进口的血清、山里采的名贵药材,堆起来能买半间天桥下的铺面,你不付,难道让政府替你兜底?” 她说话还是那副带刺的模样,可眼神里的担忧却藏不住,指尖按在我胳膊上的力道,也不自觉地放轻了些,怕弄疼我。

军官们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无非是让我好好养伤,日后继续为护宝出力之类的,然后再次敬礼,转身离开了病房。门 “吱呀” 一声关上,屋里只剩下我和小翠两人,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 “滴答” 声,规律得像心跳。我攒了攒力气,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些,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嘶哑:“我…… 我不是死了吗?被那狐狸…… 那绿火……” “你欠我三个月房租没给,阎王爷嫌你穷,收了你也没好处,不肯要。” 小翠没等我说完就打断我,轻哼了一声,嘴角却微微上扬,可眼眶却悄悄红了,像抹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连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红意,看得我心里一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拽了一下。

她搬了竹椅坐到床边,拿起桌上的药单,一边看一边跟我解释:“你体内的狐毒没解开,只是被进口血清暂时压制住了。那狐毒是千年古毒,顺着经络到处乱窜,一口口啃噬你的五脏六腑,现代医术只能暂缓它发作,要想彻底根除,必须用‘兰亭密笺’里藏着的赵佶秘方。” 我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连疼痛都忘了:“密笺?我当年盗它的时候,听道上的人说那是张藏宝图,藏着宋徽宗留下的黄金窖,我才去偷的,怎么会是药方?” 小翠笑了笑,眼里带着点狡黠,像偷吃到糖的孩子。她从随身的蓝布包里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金粟纸,纸张泛黄,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坚韧,上面用瘦金体写着十二味药,笔锋犀利,筋骨毕现,一看就是宋徽宗的笔迹:雷公藤、水晶髓、狐眼灰、燕涎、雪莲子、龙涎香、赤鳞甲、忘忧草、玄参、朱砂、麝香、梧桐露…… 每一味药都透着诡异,配法更是怪诞,比如 “燕涎需取晨露未干时檐下燕巢之涎”,而药引更是离谱 ——“盗命人指尖灰”。小翠指着我左手无名指上那道浅浅的疤痕,解释道:“这指的就是你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焦皮,当年你为了盗密笺,被机关里的火焰灼伤的那处伤口,结痂脱落后的焦皮,得研成粉末才能用。” 我看着纸上的字迹,哭笑不得:这徽宗老儿,难道早就算准了千百年后会有人被这狐毒缠身,特意留下秘方救命?

配药的过程,简直比炼仙丹还折腾,每一步都透着凶险。水晶髓,竟是那只害我的水晶狐狸的狐身碾成的粉末;狐眼灰,则取自狐狸那双能在夜里发光的绿眼 —— 也就是那颗被当作镇纸的南洋黑钻,坚硬得能划开钢铁。政府把水晶狐狸当作重要证物,锁在政务厅地下的保险柜里,保险柜用的是德国进口的锁芯,据说那狐狸的绿眼夜里还会发光,透着邪气,看守的卫兵没一个敢靠近,夜里值班都要隔着老远点灯。小翠拿着护宝会的红色手令,连夜去政务厅交涉,跟值班的官员据理力争了半宿,硬是把装着水晶狐狸的铁匣调了过来。铁匣沉甸甸的,上面还贴着封条,印着政府的公章。在临时搭建的药房里,她戴上粗布手套,亲自执锤,深吸一口气,手臂微微绷紧,“咣” 的一声巨响,铁锤狠狠砸在水晶狐身上。只听 “咔嚓” 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狐身瞬间碎裂,碎片飞溅,一道刺眼的绿光从碎片中 “嗤” 地窜了出来,四散开来,像极了临死前的惨叫,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听得人头皮发麻。她却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等绿光散去,才蹲下身,把碎晶一一捡进药臼里,动作仔细得像在捡珍珠。然后她拿起药杵,一边碾一边哼着小曲,那调子竟不是什么雅乐,而是天桥上卖油茶的老汉常喊的吆喝:“油茶~热乎的油茶~” 粗陋却透着一股鲜活的劲儿,驱散了药房里的诡异气氛。我躺在床上看着她的身影,心里直发毛:这女人,温柔起来能把人的心都化了,狠起来,连鬼神都得怕三分。

药煎好时,已是深夜,窗外的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只留下几颗星星在闪烁。黑漆漆的药汤盛在粗瓷碗里,表面泛着点点绿光,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像一口小小的地狱,还散发着一股混合着苦涩、腥臭、辛辣的怪味,闻一下都让人胃里翻腾。我强忍着恶心,凑到碗边尝了一口,那苦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像吞了一把黄连,顺着喉咙往下窜,再钻进五脏六腑,苦得我灵魂都像要出窍,忍不住 “哇” 地一声吐了满床都是,连眼泪都逼了出来。小翠却不依不饶,皱着眉把碗递到我面前,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一口闷了,少受罪,吐了还得再喝。” 不等我反抗,她便一只手扶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掰开我的下巴,手腕一扬,直接把药汤灌了进去。滚烫的药汤入喉,像一条火线直烧丹田,所过之处,体内的绿血竟发出 “吱吱” 的哀鸣,还冒出缕缕白烟,疼得我浑身抽搐,牙齿咬得咯咯响,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被褥,顺着床沿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恍惚间,我又看见了那口冰冷的水晶棺材,棺材里的狐面人正对着我冷笑,可这一次,我不再胆怯,抬脚狠狠踩了上去,狐面人瞬间碎成星尘,消散在空气中。我知道 —— 这药,起效了。

三天后,在小翠的搀扶下,我终于能下床走路了。每走一步,腿都像灌了铅,还微微发颤,得扶着墙慢慢挪。走到梳妆镜前,我被镜中的人吓了一跳:脸色依旧苍白,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血色,嘴唇也恢复了些红润,右脸上的狐纹并没有完全褪去,却从之前的墨绿变成了淡淡的青灰色,像一片远山的茶影,隐隐约约地覆在颧骨上,竟添了几分神秘的韵味。小翠端着一碗燕窝走进来,燕窝里还加了冰糖,甜香四溢。看见我对着镜子发愣,她打趣道:“这下好了,以后不用画花脸,也能去戏班子唱《审头刺汤》了,保管没人认得出你是燕子李三。”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却忍不住落在她身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像月亮泡在清澈的水里,温柔得不像话。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这场死里逃生,最值得的不是那五百大洋,也不是 “护宝义士” 的称号,而是有一个人,愿意为你煎药、为你擦汗、为你清洗呕吐物,还把心疼和担忧都藏进玩笑里,不让你看见她的脆弱。

几日后,政府派了两个卫兵,抬着一个紫檀木匣过来,说是宋拓《兰亭序》的真拓本,让我们亲手封存,也算是圆了护宝的心愿。紫檀木匣上雕着缠枝莲纹,摸上去光滑细腻,还带着淡淡的木香味。卫兵打开木匣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醇厚绵长,带着千年的岁月沉淀,仿佛能闻到历史的气息。我伸出指尖,刚要碰到包裹拓本的明黄绸缎,却像触到了火炭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 那日被狐毒折磨的痛苦、水晶狐狸的绿光、狐面人的冷笑,一幕幕涌上心头,心理阴影太深,连带着对这拓本都生出了几分畏惧。小翠笑我胆小,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然后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捧起拓本,手指捏着绸缎的边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坏了分毫。她把拓本轻轻放进旁边的恒温箱里,仔细地上锁,又从口袋里掏出封条,贴在箱门上,然后拿起毛笔,在封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迹娟秀,笔画却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骨力,像极了瘦金体生出的剑锋,刚柔并济。我侧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连鬓边的碎发都泛着金光,心里软成了一滩春水:原来,女人认真的时候,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还要让人动心。

夜里,我们被安排住进了政府后院的小楼,小楼青砖黛瓦,院里还种着几棵桂花树,夜里风吹过,满院都是桂花香。窗外不远处就是存放水晶狐狸碎渣和拓本的保险库,保险库的铁门厚重得能防炮弹,夜里还有卫兵巡逻。那水晶狐狸的碎渣被装进了厚重的铅盒里,铅盒有小臂那么粗,上面还焊了锁,可每到子时,总能看见一缕微弱的绿光透过铅盒的缝隙钻出来,一明一灭,像人的心跳,在漆黑的夜里格外诡异。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眼就看见狐面人的笑脸,索性起身,披了件外套,抱胸倚在窗边。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小翠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牛奶冒着热气,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她在我身边站定,两人并肩看着那闪烁的绿光,沉默了片刻。“护宝会的人研究过了,” 她喝了一口牛奶,轻声说道,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那狐眼是罕见的南洋黑钻,里面含有微量的放射性物质,夜里发光是正常现象,不用怕。” 我轻笑一声,目光紧紧盯着那绿光,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正常?我总觉得它在看我,像看老相好似的,阴魂不散,甩都甩不掉。” 她偏过头,轻轻靠在我没受伤的左肩上,发丝蹭着我的脖颈,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还有她身上特有的皂角味:“那就让它看,反正你已经不是它的傀儡了,它再也伤不到你。”

那五百大洋的支票,我放在枕头下压了两天,反复想了想,最终只留下了五十块,打算等伤好后,给小翠买件新旗袍,剩下的四百五十块,全捐给了护宝会,让他们买些先进的设备,再救治其他被狐毒害过的兄弟。小翠知道后,挑眉看着我,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动:“这么多钱,说捐就捐了,你就不心疼?这可是你拿命换来的。” 我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不以为然地说:“命都差点赔进去,钱算什么身外之物,能用它救更多人,比揣在兜里踏实。” 她盯着我看了半晌,眼神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我右脸上淡青色的狐纹,动作轻柔得像触碰易碎的珍宝,声音低得像风吹过树叶:“可我觉得,这印记挺好看的,像刺青,上面写着‘英雄’二字,比任何勋章都珍贵。” 她的指尖冰凉,触感却像电流一般,瞬间窜遍全身,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血液 “唰” 地涌上耳根,连耳朵都红透了 —— 活了这么大,我听过最多的称呼是 “盗贼”“匪类”“江洋大盗”,从未有人这般真心实意地夸奖过我,这种感觉,比当年偷到稀世珍宝还让人热血沸腾,烫得人心尖发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伤情稳定后,政府特意安排了记者来拍照,说是要登报宣传,鼓励更多人护国宝、爱国家。摄影棚里,白色的背景布铺了满墙,几盏镁光灯对着我,“砰砰” 作响,刺眼的光线让我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浑身僵硬得像个木头人,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连笑容都显得格外僵硬。小翠自然地站在我旁边,穿着一身得体的浅蓝旗袍,旗袍上绣着淡淡的兰花,衬得她皮肤更白,落落大方,丝毫不见紧张。记者们见状,纷纷起哄:“两位靠近点!再亲密些!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她大大方方地挽住我的胳膊,指尖轻轻搭在我的衣袖上,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让我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可我还是紧张得同手同脚,脸颊烫得能煎鸡蛋。照片洗出来后,她笑得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明媚动人,眼睛弯成了月牙,而我却板着脸,像个恪尽职守的保镖,一脸严肃,看起来有些笨拙。报纸出来那天,这张照片被放在了头版,标题格外醒目,用加粗的字体写着:《侠侣护宝,义胆千秋》。我私下里拿着报纸,抱怨记者把我拍丑了,一点都不自然。她斜了我一眼,嘴硬心软地说:“丑什么?这叫正气凛然,一看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好看多了。” 说着,她随手把报纸折好,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胸兜 —— 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能感受到心跳的地方。

水晶狐狸虽碎,绿眼依旧闪烁的消息,被政府严密封锁了,对外只宣称狐毒已除,国宝安然无恙,免得引起民众恐慌。可我心里清楚,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那狐狸的邪气,没那么容易消散。这些日子,我常常做噩梦:梦里,那些散落的黑钻碎渣像有了生命,自己慢慢聚合,重新长成了水晶狐狸的模样,那双绿眼睁开,带着诡异的笑意,一步步朝我走来,对我轻声说:“六天后,你还属于我,谁也救不了你。”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冷汗淋漓,浑身冰凉,连睡衣都湿透了,连忙跌跌撞撞地去查看铅盒,可里面的绿光却安安静静的,像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小翠总是拿着毛巾,温柔地帮我擦汗,安慰我:“只是放射性引起的幻觉,别自己吓自己,有我在呢。” 可我分明看见,她转身去倒水时,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像被什么东西困扰着。

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天空乌云密布,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噼啪作响。我撑着一把油纸伞,打算去院子里透透气,路过保险库时,忽然听见 “咔哒” 一声轻响,细微却清晰,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突兀,像锁芯转动的声音。我心里一紧,连忙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顺着声音望去 —— 保险库的门缝里,一道刺眼的绿光猛地亮了一下,像照相机的闪光灯,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我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油纸伞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湿。保险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红光。铅盒依旧放在原来的位置,看起来完好无损,可上面的锁扣却自己弹开了,盒盖微微翘起,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我心跳得飞快,双手有些发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的黑钻碎渣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边缘有些磨损,上面用暗红色的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燕子,我还会飞。”

那字迹像是用鲜血写就,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在红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看得我头皮发麻,连后背都渗出了冷汗。我攥着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骨节分明,纸条都被捏得变了形。小翠听到动静,撑着伞跑了进来,看见我手里的纸条,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笑容也消失了,沉默了良久,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看来,这故事还没完,它还没放弃。”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把纸条攥成团,又慢慢展开,小心翼翼地抚平上面的褶皱,塞进她的手心,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传递着力量:“那就等它飞回来,到时候,咱们再用火烧了它,让它永无翻身之日。”

窗外,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敲在芭蕉叶上,噼啪作响,像是在演奏一首激昂的战歌,震得人心潮澎湃。屋里的灯光昏黄,我们的影子映在墙上,紧紧地挨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像一幅定格的画。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我心里无比踏实。保险库里的绿光又开始闪烁,明明灭灭,却再也照不亮这无边的黑暗。但我不再害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有不灭的火种,能驱散所有的黑暗。我轻声说道:

“狐狸没死,燕子也没歇着。下次,换我给它下套,让它自投罗网。”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发丝上的桂花香混着雨后清新的泥土味,萦绕在鼻尖,像一首新的战斗号角,激昂而温柔,充满了希望。我闭上眼,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力量,心中一片安宁 ——

明日天亮,燕子会再次起飞,衔着不灭的火种,迎战那潜藏在黑暗中的鬼魅。这一次,我们不再孤单,也不再胆怯,终将赢得胜利,守护好我们的家国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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