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轻颤的余波尚未散去，李文指尖已划过罗盘边缘。他没有低头看那片焦黑布条，而是抬眼扫向殿外屋檐——藤蔓精灵传回的气息仍在延伸，毒迹未断，潜流尚存。
他掌心一翻，青铜纹路微亮，星图低鸣。数道雪白身影自光纹中跃出，落地如霜，肩披细叶编织的短袍，额前缀着晶状露珠。这是昆仑雪莲孕育的高阶精灵，通体泛着淡青光晕，行走时足下凝出浅浅水痕。
“分三路。”李文声音不高，“主殿留一组，沿血脉查毒；第二组随藤线追源，不得让残留扩散；第三组去济世堂前院，设临时医所。”
精灵们无声点头，身形一晃便散入各处。一名雪莲灵使蹲在刚苏醒的使者身旁，指尖轻点其腕脉，随即从药囊取出一颗半透明种子，按入眉心。那人闷哼一声，脖颈紫纹迅速褪成灰白。
赤奴站在侧廊，见此情景低声问：“还要多久能稳住？”
“三刻。”李文答，“七成轻症者此刻就能起身，剩下重症需裹茧净化。但真正麻烦的不是这些人。”
他目光落在地上那包被搜出的毒粉上。粉末呈暗紫色，沾手即化，遇风微扬。亲卫用陶罐封存，仍有一丝腥气透出。
“腐心棘炼制极难，需三年阴养，中途不能见光。长安城内绝无此等环境。他们只是投放点，背后另有源头。”
话音未落，一名青蒿守卫突然从殿角疾奔而回，手中攥着一段断裂的竹管。它将竹管放在石案上，指了指西市方向，又比划出水流形状。
李文俯身细看。竹管内壁残留湿痕，隐约泛绿，是经过药液浸泡的迹象。而接口处有细微咬合齿痕——是机关装置，可定时释放。
“有人把毒藏进了供水管。”
赤奴瞳孔一缩：“难怪刚才那些人喝水后才发作！若不查清路径，明日全城都会中招！”
李文当即召来两名禾灵使，附耳几句。精灵领命而去，顺着地下根系探查水脉流向。他自己则走向仍在昏迷的几位诸侯身边，亲自监督施救进度。
一位老国主呼吸微弱，胸口起伏艰难。三名精灵围在其旁，一人以根须探入鼻息测毒深，另一人撕开衣襟，在胸腹画出绿色回纹，第三人则捧起一片雪露叶，含水喷洒。叶汁落处，皮肤下的紫线如退潮般消隐。
半个时辰后，第一波复苏者陆续睁眼。
“我……我还活着？”那位老国主撑起身子，声音沙哑，“我记得我倒下了，全身发冷……然后有人往我嘴里喂了东西，很甜，像春天的第一滴露水。”
旁边一名年轻使臣抹了把脸：“我也记得。梦里有个小人站在我胸口，轻轻拍我的心脏。”
议论声渐渐响起。
“他们根本不是在演戏。你们看看这些精灵，动作一致，连停顿都同步。谁能在这么短时间训练出这种配合？”
“而且李公子若真要杀人立威，何必又救人？直接让所有人死在现场岂不更利落？”
质疑的声音开始瓦解。
就在此时，一名刚恢复意识的老诸侯被人搀扶着走到中央。他脸色仍苍白，但站得笔直。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我中毒前最后一念，是认定李公子要害我们。我恨他不动手，恨他冷眼旁观。可现在我醒了，唇齿间还有甘甜余味。是谁救的我？是他带来的那些不会说话的小人。”
他转向李文，深深一揖：“老夫错怪君子，愿当众认过。”
人群静了下来。
李文上前一步，将老人扶起，随后指向地上的毒粉样本：“诸位可知腐心棘如何炼成？需取幽骨沼底千年苔藓为基，配以北境寒蛇蜕皮，再以活人血气催育三载。我自入长安，未曾踏足西域以北一步。反观呼衍枭——昨夜现身西市，今晨藏身大殿，行踪诡秘，谁才是真正的布局之人？”
没人接话。
亲卫适时呈上新证据：从呼衍枭居所搜出的残页，上面详细记录了毒方配比与投放计划，末尾赫然写着“嫁祸李文，乱其盟约”。
铁证当前，再无人敢言半句怀疑。
一名原本立场摇摆的小国使臣主动上前，将自己携带的茶具当场砸碎：“我今日起誓，不再信任何挑拨之言！若无李公子出手相救，此刻我已命丧黄泉！”
更多人响应。
李文却没有趁势提要求。他下令开放济世堂前院为临时医馆，派遣精灵巡城排查潜在毒源，并允许所有受影响者家属前来接受调理。
夜幕降临时，已有十余批人登门致谢。
赤奴站在医馆外，看着一群精灵正为孩童喷洒净毒雾，低声对李文说：“你本可以借此机会逼他们签盟约。”
“现在逼，他们心里还是会怕。”李文望着远处灯火，“怕一个手段通天的人。我要的不是畏惧，是信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谈九鼎的事？”
“等他们主动来找我。”
话音刚落，一名亲卫快步走来，在李文耳边低语几句。
李文眉头微动。
“发现什么了？”赤奴问。
“西市地下有处废弃窖室，连接三条主水管。里面找到一套完整的制毒工具，还有未烧尽的名单。”李文缓缓道，“名单上不止今天中毒的人。”
赤奴神色一紧：“他是想一次性放倒所有人？”
“不仅如此。”李文盯着亲卫递来的纸片，“这字迹……和康使那封密信上的签名，出自同一人之手。”
空气骤然凝住。
“你的意思是——”赤奴压低声音，“除了呼衍枭，还有人在背后联手？”
李文没回答。他转身走向医馆深处，脚步沉稳。几名精灵察觉到他的情绪，悄然跟上。
就在他即将踏入内庭时，一名巡城的藤蔓精灵飞速返回，落在他肩头，递来一块湿漉漉的布片。那上面沾着泥污，但依稀可见半枚狼首印记，与之前康使房中搜出的密信残页完全吻合。
李文接过布片，指尖轻轻摩挲那枚印记的边缘。
烛火映照下，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墙上，一只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