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右手还悬在半空，掌心那枚微型投影尚未消散。红点静静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火星。他没有收回手，而是微微侧头，对肩上的智慧精灵低声道：“传令红薯与银杏，准备深层掘进。”
话音未落，翡翠精灵从沙地中悄然浮现，叶片轻颤，传递出一串急促的震动频率。李文闭眼感知，眉头渐渐锁紧——西北方百里外，古河床下方的地层正在缓慢流动，不是地震，也不是塌陷，而是一种有节奏的、如同呼吸般的移动。
“不是自然现象。”他睁开眼，目光投向远处地平线，“是活的。”
赤奴站在几步之外，左臂缠着临时包扎的布条，脸色发白。他顺着李文的视线望去，只看见起伏的沙丘，风掠过表面，带起一层薄尘。“你说那地方有东西？”
“不止有东西。”李文抬起右手，投影随指尖转动，指向同一方位，“它在吞噬什么。空间被撕开又合上，像被咬了一口的布帛。”
赤奴握紧了刀柄：“那就打过去，别等它爬到脚下。”
“你带骑兵冲过一次。”李文看着他，“结果呢？”
赤奴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刚才那一战太古怪，刀砍进去，沙子散开又聚拢，战友还没反应过来，皮肤就开始泛灰，眼神变空。他拼死把剩下的人拉回来，可队伍已经折损近半。
李文不再多言，转身面向战场后方。玉门新城的方向，工程部队已经开始调动，红薯精灵破土而出，粗壮的根系如钻头般向下穿插，准备开辟深层通道。他知道时间不多，那种吞噬空间的频率正以每刻钟增加一次的速度加快。
“翡翠，再探一次。”他说，“这次深入地下三百丈，我要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在动。”
翡翠精灵点头，叶片收拢成锥形，缓缓沉入沙中。片刻后，地表传来轻微震感，像是某种巨大物体在深处翻身。
李文蹲下身，手掌贴地。右手机械结构自动调整频率，尝试捕捉地下波动。数据流在掌心纹路中闪烁，最终汇成一段简短反馈：**流体状集群生命体，具备空间侵蚀能力，运动模式呈现周期性停顿，疑似存在中枢控制节点。**
“不是野兽。”他站起身，“是有脑子的东西。”
赤奴听得皱眉：“有脑子也得吃刀。”
话音刚落，西北方向的天空忽然暗了一瞬。不是乌云，也不是日食，而是那一片空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舔了一口，边缘扭曲变形，随即恢复如常。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连续五次啃噬后，一道横贯天际的裂痕缓缓闭合，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它来了。”李文低声说。
地面开始震动。起初是细微的抖动，随后越来越剧烈。前方沙地隆起，像有巨物在底下爬行。突然，整片沙漠炸开，黄沙冲天而起，百万粒沙子腾空悬浮，凝聚成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四肢细节，只有一具由流动沙粒构成的躯壳，整齐划一地迈步向前。
每一脚落下，空间都轻轻一颤。
“放箭！”赤奴怒吼，雪豹骑兵残部立刻列阵，弓弦齐响。羽箭穿透沙人身体，却毫无阻碍地穿过，落在后方沙地上。更可怕的是，那些箭矢落地后迅速褪色、干裂，化作细沙重新融入地面。
“退！”李文厉声下令。
但已经晚了。一名骑兵的战马前蹄踩中一片异常松软的沙地，瞬间开始沙化，从蹄子一路蔓延至腿部。骑士惊叫着跳下，可只逃出几步，左手触地时也被感染。他的皮肤变得粗糙、灰白，眼神逐渐涣散，最后僵立原地，整个人变成了一尊沙雕。
下一息，那雕像迈步向前，加入了沙人行列。
赤奴看得睚眦欲裂，挥刀就要冲上去，却被李文一把拽住。
“它们靠接触传播。”李文盯着战场，“现在冲进去，就是送兵源。”
“那怎么办？等它们把整个玉门都吃掉？”赤奴声音嘶哑。
李文没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天空。植物精灵们正通过根系网络共享感知，银杏叶残留的时间感应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每次沙人集体前进后，都会停顿约莫半息，仿佛在消化刚刚吞噬的空间能量。
“有间隙。”他说，“它们不是永动机。”
就在这时，翡翠精灵猛地从地下冲出，叶片焦黑一片，像是被高温灼烧过。它剧烈颤抖，将最后一段信息强行推送至李文意识：**地下三百丈发现稀有金属矿脉，成分可干扰沙粒聚合；但矿层与黑色黏液共生，性质未知，极度危险。**
李文瞳孔微缩。
石油层里的黑色黏液——那是机械文明残留的腐蚀性物质，曾让整支勘探队化为脓水。若开采矿脉必然触动黏液，可若不采，眼前这支沙人军团迟早会吞掉整座新城。
“挖。”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把矿脉给我翻出来。”
命令下达，红薯精灵加速掘进，根系如网般铺开，支撑起一条通往地底的隧道。工程队携带简易容器跟进，准备收集矿石样本。与此同时，李文调集剩余植物精灵，在防线外围构建三层生命屏障，以防黏液泄露。
赤奴站在高坡边缘，望着远方不断逼近的沙墙。他已经让人点燃信号烽火，通知后方撤离平民。但他清楚，这一波，能不能守住，全看地下的东西究竟是救星，还是灾祸。
第一车矿石被运上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矿石呈暗银色，表面带有天然纹路，拿在手中能感觉到微弱的排斥力，仿佛不愿与普通物质接触。一名士兵用铁锤敲击，碎屑飞溅的瞬间，竟在空中凝滞了一刹那，才缓缓落地。
“有效。”李文接过一块矿石，放入特制容器。几乎同时，右手掌心的投影出现波动——西北方向的沙人行进速度减缓了百分之七。
“继续挖，加大力度。”
更深的地层开始暴露。随着掘进加深，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顺着岩缝渗出，滴落在沙地上，发出轻微的“滋”声，随即被沙子吸收。几名靠近的工人突然捂住喉咙倒下，皮肤浮现蛛网状黑纹。
“封住出口！”李文大喝。
可已经来不及。黑色黏液顺着地下水脉扩散，一部分流入矿道，另一部分悄然涌向战场边缘。就在众人紧张应对时，李文忽然感到右手一阵剧震。
投影剧烈闪烁，红点放大，显示出一个新图像——地底深处，黏液正围绕某个圆柱形物体缓缓旋转，像是在唤醒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前方沙人军团突然全体停步。
所有的沙人都转向同一个方向——不是李文所在的位置，而是地下。
紧接着，它们齐齐跪下，沙质身躯如潮水般坍塌，汇聚成一条粗大的沙流，朝着矿道入口奔涌而去。
“它们要下去！”赤奴喊道。
李文一把抓起矿石容器，冲向掘进口。他不能让这些怪物接触到黏液核心，更不能让它们激活地底那个未知物体。
可就在他即将抵达时，地面猛然一震。
一道漆黑的触须从矿道深处射出，缠住最近的一名工人，将其拖入黑暗。紧接着，更多的触须破土而出，每一根都包裹着黑色黏液，所过之处，沙人纷纷重组，体型暴涨，竟在短短数息内凝成铠甲形态，眼窝处燃起幽红光芒。
李文站在坑边，手中矿石还未放下。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机械齿轮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