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在掌心轻轻震了一下,那道微光还没熄灭。李文盯着它,手指没动,呼吸却沉了几分。地下三十丈的沙层里,断层仍在脉动,像一根被压住的弹簧,随时可能弹起。
他收起罗盘,转身走向校场。
三百死士已经列阵完毕,黑衣黑甲,站在空地中央,没人说话。药剂瓶在军医手中逐一发放,透明瓷瓶里装着暗红色液体,晃动时泛着金属光泽。这是从龙血石中提炼出的浓缩精粹,未经稀释,药性极烈。
“每人一瓶。”李文站在高台边缘,声音不高,“喝完后原地站定,不准运功,不准走动。若有不适,立刻举手。”
一名死士低头看了看瓶中药液,喉结动了动,还是仰头灌了下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瓷瓶空落落地滚在沙地上。
几乎瞬间,空气变了。
三百人同时闷哼,有人跪倒,有人弓身,脊背绷成弓形。经脉里像是有铁针在刮,又像烧红的铁条塞进血管。几人嘴角渗血,双手死死抠住地面,指节发白。
李文抬手,三株杨树精灵破土而出,根须无声延伸,贴上死士后颈大椎穴。每一条根都像活体探针,实时反馈灵气走向。他闭眼,识海中浮现三百条经络图谱——绝大多数人药力淤积在丹田与督脉交界处,冲不上去,也压不下来。
“药力卡在三焦关。”他睁开眼,“军医组,准备温脉散。”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声暴喝。
赤奴大步走出队列,从军医手中接过两瓶药剂,拧开瓶盖,一口吞下。
“你干什么?”李文皱眉。
“我来试上限。”赤奴抹了把嘴,眼神发亮,“羌人血脉耐烧,扛得住双倍。”
他话音未落,身上气势已开始暴涨。皮肤下青筋暴起,如同活蛇游走,脖颈两侧的血管突突跳动。他双拳紧握,指节咔咔作响,呼吸从平稳转为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风箱拉满。
李文盯着他,没阻止。
十息之后,赤奴睁眼。
瞳孔已经变成血红色。
他低吼一声,抽出腰刀,大步走向校场中央那根十人合抱的铁木桩。这木桩是军工坊特制的,外层裹了三层铁皮,专用于测试刀剑锋利度和武者力量。
刀出鞘。
赤奴一步踏地,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出。刀锋斜斩而下,带起一串火星。
木屑炸开的瞬间,火光腾起。
不是火星溅射,是整道刀痕燃起了赤色火焰,顺着木纹迅速蔓延。铁皮被烧得发红,木心焦裂,整根木桩在三息内化作半截焦炭,轰然倒塌。
全场死寂。
李文瞳孔微缩。
这不是内力外放,也不是真气凝形。是药力与刀意在体内共振,点燃了某种隐性能量。那火焰不是从刀锋喷出,而是随着刀路自行生成,仿佛空气里有看不见的引信被点燃了。
“火种。”他低声说。
赤奴站在焦木前,喘着粗气,刀尖还挂着一缕残火。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泛红,掌心滚烫,连刀柄都快握不住了。
李文立刻召出一株冰莲精灵,悬浮在赤奴头顶。寒气扩散,一层薄霜迅速覆盖他全身。紧接着,第二、第三株冰莲出现,三只精灵围成三角,将他笼罩在低温结界中。
“别运功。”李文走近,伸手按在他手腕上。脉搏狂跳,血流速度至少是平常的五倍,经脉壁膜已经开始发烫,再拖半刻,可能真的会自燃。
他另一只手掐住赤奴肩井穴,木系灵气缓缓注入,顺着经络往下压,把暴走的药力一点点逼回丹田。
赤奴牙齿打颤,冷汗顺着额角流下,可皮肤还是红得吓人。
“撑住。”李文声音沉稳,“火能焚敌,也能烧己。你现在不是在练刀,是在玩命。”
赤奴咬牙,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明白。”
五息后,他体温开始下降。火焰彻底熄灭,刀尖垂地,焦黑的木屑从刃口簌簌掉落。
李文撤回冰莲精灵,三株植物缓缓沉入沙地。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管,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青绿色药丸,递给赤奴。
“含着,别咽。等药力散尽再动。”
赤奴接过药丸,放入口中,清凉感立刻顺着舌根扩散,灼热感稍稍缓解。
“这药……”他喘着气,“还能再试?”
“不能再试。”李文摇头,“你现在经脉受损,强行再服,轻则废功,重则爆体。”
他回头看向三百死士。一半人还在抽搐,十几人被军医抬走。剩下的人勉强站稳,脸色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药效虽凶,但气血确实增强了,有些人能感觉到体内多了股热流,游走不定,但比之前更有力。
“有效。”李文对军医组长说,“记录数据:三百人中,二百一十七人完成基础药力吸收,四十九人出现经脉撕裂,三十七人暂时失能。双倍剂量仅限高阶武者,且必须配合降温与导气手段。”
军医点头,快速记下。
李文走到焦木残桩前,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断口。铁皮卷曲,木心碳化,切面整齐,但边缘有明显灼烧痕迹。他指尖划过一道裂纹,突然停住。
裂纹深处,有一点暗红斑点,像凝固的血珠,但触感冰冷。
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无味。
可就在他准备起身时,罗盘又震了一下。
很轻,频率却变了。不再是地下断层的脉动,而是某种规律性的信号,三短一长,和三天前密信震动的节奏一模一样。
李文站起身,把那点残渣包进布条,收进袖袋。
“赤奴。”他转身,“还能走?”
“能。”赤奴站直身体,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经清醒。
“去军工坊,把昨天那批药剂样本全封存。另外,调出龙血石提纯的全部记录,我要看每一步的温度、时间、溶剂比例。”
“你要查什么?”
“查火是怎么点着的。”李文盯着他,“药力不该生火。是哪里出了偏差。”
赤奴点头,拖着刀往军工坊走。
李文站在原地,召出一株梧桐精灵,让它枝干探向焦木桩。精灵根须贴上碳化表面,开始吸收残留能量波动。不多时,叶片微微发烫,传来一段紊乱的频率数据。
他闭眼解析。
不是药剂本身的问题。
是人体在特定状态下,药力与某种内在力量产生了连锁反应。赤奴的刀意,加上双倍剂量,再加上他羌人特有的气血运行方式——三者叠加,才点燃了那道火。
但这火……不该这么纯。
他睁开眼,望向东南方向。荒漠尽头,风沙未歇。
焦木桩旁,一缕残烟缓缓升起,在无风的空气中笔直向上,直到半尺高,突然断成两截,上半截飘散,下半截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