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狐吐出的焦布条在李文掌心发烫,边缘卷曲,符文扭曲如蛇形残骸。他指尖刚触到那灰黑残片,罗盘便猛地一震,指针在星纹间来回跳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拨弄。他立刻将血滴落,顺着符文裂痕渗入,罗盘表面浮起一层淡金色光晕,光晕中显出一道细长缝隙的虚影,转瞬即逝。
“不是人为刻的。”李文低声说,“这符文,是从空间里带出来的。”
他将布条交给亲卫封入陶匣,命沙狐沿来路返回,同时在沿途埋下三株夜光草精灵。夜光草根系入沙后迅速延展,彼此感应,形成一条微弱的气运连线,顺着西南方向延伸而去。半个时辰后,沙狐带回消息——气运链终点在流沙谷深处,那里有片区域,沙粒悬浮半空,植物精灵的感知一旦靠近便立刻中断。
李文带上两名亲卫,亲自前往。
流沙谷地势低陷,四周沙丘如刀削般陡立。越往里走,空气越滞重,罗盘指针不再指向北方,而是缓缓上抬,仿佛被什么力量从地下牵引。行至谷底中央,地面沙层忽然微微起伏,像是有东西在下方流动。李文蹲下,将一株麦芒精灵埋入沙中。麦芒根系迅速织成网状,托住松软流沙,形成一片可立足的硬地。
他取出罗盘,平放于麦芒网上。
指针剧烈震颤,最终停在正下方。
李文割破手指,血珠滴落在罗盘中央的星图凹槽。血水渗入纹路,整块青铜盘面泛起幽蓝微光。他低声说:“若非敌意,显形一见。”
话音落下,地面沙层无声裂开,一道狭长缝隙浮现,边缘泛着银白色光晕,像是撕开了一层看不见的膜。一股冷风从缝隙中涌出,带着干燥的岩灰气息。李文屏息,盯着那裂口。
片刻后,一道人影从裂隙中缓步走出。
女子白衣赤足,发如墨瀑垂至腰际,额间嵌着一块透明晶石,双手交叠于胸前,掌心朝上。她每走一步,脚下的沙粒便短暂凝滞,仿佛时间在她周围被拉长。她停在李文面前三步远,目光清冷,声音如风掠过石壁:“你打开了不该触碰的东西。”
李文未动,只问:“你是谁?”
“云姬。”她答得干脆,“精绝地宫守门人。那符文,是巫神教祭司强行撕开裂隙时留下的烙印。他们想用你身上的气运波动定位裂隙,但失败了——因为你用血激活了罗盘,反而反向暴露了他们。”
李文皱眉:“他们标记了我?”
“三日内,若无防护,你会在睡梦中被拖入裂隙。”她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短暂存在的银线,“他们已在你气运中种下‘引魂纹’,虽被罗盘压制,但不会消失。”
李文沉默片刻,忽然问:“精绝国,现在还通商吗?”
云姬一怔。
“你们的盐从楼兰运来,粮靠龟兹中转。”李文继续说,“若匈奴彻底控制丝路南道,第一个断粮的就是你们。你们的地宫再深,也挡不住饿死的人。”
云姬眼神微动。
李文从腰间陶盆中取出一株雪莲精灵,轻轻放在沙地上。雪莲根系入沙即发,枝叶舒展,花瓣绽开的瞬间,寒气凝结,在周围沙面覆上一层薄霜。他道:“我不靠掠夺活着。我种地,养人,建路。你要闭关,可以。但外面塌了,你的门,迟早会被推倒。”
云姬低头看着那朵雪莲。晶石映出花瓣的微光,她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能让你‘看见’一次——但代价是我的本源。看完,我就走。”
“看什么?”
“他们真正的计划。”
李文点头:“我准备好了。”
云姬抬起双手,掌心相对,缓缓拉开。那道空间裂隙随之扩张,形成一面竖立的光镜。镜中景象逐渐清晰——一间石室,四壁刻满古老符文,中央石桌上摊开一张羊皮地图。两名黑袍人正与焉耆使者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手中握着一枚铜符,纹路与烧焦布条上的完全一致。
地图上,玉门关、敦煌粮仓、红柳防线都被标出红点,几条虚线连接龟兹、楼兰与匈奴营地,构成一张包围网。一名黑袍人用炭笔在李氏主营位置画了个圈,旁边写着“三日”二字。
李文死死盯着那枚铜符。
云姬声音微颤:“十息。”
李文强记地图细节,尤其是铜符背面的刻痕——一道斜线贯穿符身,末端分叉如爪。那是巫神教高层独有的信物,只有呼衍枭直属祭司才能持有。
第九息,黑袍人忽然抬头,目光似穿透镜面直射而来。
云姬双手一抖,光镜瞬间崩裂,裂隙急速收缩。她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血丝,身体摇晃欲倒。
李文一步上前,将雪莲精灵推至她胸前。雪莲根系迅速缠绕其手腕,寒气渗入经络,稳住气息。云姬喘息片刻,抬眼看他:“你记住了?”
“记住了。”李文擦去她嘴角血迹,声音低沉,“铜符,地图,时间——全记住了。”
云姬点头,抬手在空中轻点三下。三道银光没入李文罗盘,随即消失。她道:“我封住了你气运中的引魂纹,七日内不会复发。七日后,若你未毁掉铜符本体,它会再次激活。”
“怎么毁?”
“必须在空间裂隙中焚烧,否则无效。”
“裂隙在哪?”
“龟兹王宫地底有一处,常年被符阵掩盖。若强行开启,会惊动守卫。”她顿了顿,“我可以帮你开一次——但仅此一次。”
李文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你需要什么?”
“我要你保证——若精绝遭袭,你出兵援救。”
“一言为定。”
云姬闭眼,指尖在额间晶石上轻抚,片刻后睁开:“三日后,子时。龟兹王宫西侧花园,有一株枯死的胡杨。你带罗盘去,我会在裂隙另一侧接应。”
她转身,走向那道正在闭合的裂隙。
“等等。”李文叫住她,“你为什么帮我?”
云姬停下,背影清瘦。
“我不是帮你。”她声音很轻,“我是帮我自己。巫神教若掌控西域所有裂隙,下一个被吞噬的,就是精绝地宫。”
裂隙合拢,沙地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开启。
李文站在原地,手中罗盘仍残留一丝凉意。他低头看向雪莲精灵,花瓣边缘已微微发黄——消耗过大,需及时回盆休养。他将雪莲收回陶盆,又取出那枚封存焦布条的陶匣,轻轻摩挲。
亲卫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传令下去,今夜起,所有粮道巡查加倍。”李文将陶匣收进怀中,“另外,准备三匹快马,明日一早,我要去一趟赤奴的营地。”
“现在就走?”
“不能再等。”李文望向西南方向,“他们以为我还不知道,所以还没动手。等我知道了,他们就会加快。”
他翻身上马,缰绳一扯,战马调头。
风沙卷起,吹动他素麻宽袍的下摆。腰间木剑轻晃,未出鞘,却已映出寒意。
快马奔出三里,李文忽然勒马。
他从怀中取出罗盘,发现指针微微偏转,不再指向北方,而是斜斜指向左前方——那个方向,正是云姬消失的流沙谷。
他盯着罗盘,没有催马。
片刻后,他抬起左手,缓缓摊开掌心。
旧伤仍在,血痂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