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峒峒前沿阵地，死一样的寂静。
江面上飘着燃烧的坦克残骸和密密麻麻的浮尸，对岸缅军阵地方向乱成一锅粥，枪声稀拉，哭喊叫骂声隐约可闻。
勃固被不知道哪儿飞来的炮弹炸碎了脑袋，缅军指挥系统彻底瘫痪，活着的军官都在抢骡马准备跑路。
赢了。惨胜。
阵地上没人欢呼，幸存的士兵们瘫在泥水里，眼神空洞，抱着枪的手还在抖。
医护兵踉跄着在尸体堆里翻找还有气的，玛丽亚的白大褂彻底染成了暗红色。
林凡拄着根捡来的步枪当拐棍，站在被炸塌半边的指挥所门口，左胳膊的绷带又被血浸透了，顺着手指尖往下滴。
他脸上没一点高兴劲儿，反而绷得死紧。
韩德胜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嗓子哑得冒烟：
“支队长…撤了…都撤了…咱们…守住了…”
林凡没吭声，眼睛盯着江对岸那乱哄哄的场面，又扭头望了望后山火箭炮阵地方向。
那边现在静悄悄的，北边的人打完就藏起来了，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清点伤亡，抢救伤员，加固工事。”
林凡声音干巴巴的，“缅军是溃了，不是死绝了。防着他们杀回马枪。”
“明白！”韩德胜重重点头，转身吼着下达命令。
王雷拖着一条伤腿凑过来，脸上又是血又是泥，却咧着嘴：
“支队长！北边送来的那家伙真他娘带劲！
一轮齐射就干趴了勃固的王八壳子！早知道有这玩意…”
“早知道？”
林凡打断他，眼神冷得吓人，“早知道勃固会死得这么蹊跷？早知道美国人会掐着点报炮兵坐标？”
王雷噎住了，笑脸僵住。
林凡没再理他，扭头对陈剑说：
“联系哈里森给的那部电台。频率x.xx，呼号‘磐石’呼叫‘猎鹰’。”
陈剑赶紧猫腰钻进半塌的电台室，捣鼓那台美式单兵电台。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了半天，终于接通了。
林凡抓起话筒：“猎鹰，这里是磐石。感谢支援。目标已清除。完毕。”
电台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哈里森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刚打完仗：
“磐石，收到。合作愉快。
鉴于敌指挥系统瘫痪，建议你部适时前出，扩大控制区，巩固战果。如需火力引导，可通过本频道联络。猎鹰完毕。”
建议？前出？扩大控制区？林凡心里冷笑。
这是催他趁缅军群龙无首，赶紧去抢地盘，当美国人的急先锋啃硬骨头。
“磐石明白。完毕。”林凡撂下话筒，脸上能刮下霜来。
“支队长，北边…北边方顾问请求见面。”一个通讯兵跑过来报告。
“让他过来。”
方顾问很快到了，军装整齐，连泥点子都没几个，跟周围一片狼藉格格不入。
他看了眼林凡滴血的胳膊，没废话：
“林队长，战果辉煌。
上级指示，鉴于你部表现出色，后续援助将如期抵达。
包括第二批火箭炮弹、野战医院全套设备及一名外科医生。
另外…”他顿了顿，“关于顾问常驻及联合指挥事宜，望林队长尽快落实，以便高效整合资源，应对更复杂局面。”
北边也来逼宫了。送枪送炮送医生，代价就是要权。
林凡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勃固怎么死的？”
方顾问面不改色：“流弹所至，战场常有之事。”
“流弹？”林凡盯着他，“能一炮精准打进缅军指挥部了望孔的流弹？”
方顾问推推眼镜：“或许是缅军内部矛盾，或许是…其他关注本地区局势的力量所为。
林队长，重要的是结果。”
林凡心里门清。
勃固的死，八成是北边或者美国佬下的黑手，顺手把黑锅扣给了“不明势力”。这帮棋手，杀人都不沾血。
“顾问的事，等我稳定了局面再议。”
林凡把皮球踢回去，“当务之急是救治伤员，补充弹药，防止缅军反扑。”
方顾问也没逼太紧，点点头：
“可以。物资最晚明晚抵达黑水河口。请林队长做好接应。”说完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林凡看着他的背影，牙关咬紧。这帮人，一个比一个急。
“支队长！”
陈剑又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跑来，脸色古怪，“仰光…仰光潜伏组急电！
说…说勃固死后，缅军内部乱套，几个师长正在争权。
但…但英国顾问詹姆斯突然现身东枝，正在秘密接触其中一个叫梭温的师长，据说…据说承诺提供大量英援，支持他上位，条件是要他继续…继续清剿我部！”
詹姆斯？这阴魂不散的英国佬！勃固刚死就跳出来扶植新傀儡？
“还有…”
陈剑压低声音，“咱们的人在码头看见…看见两艘英国货船正在卸货，箱子上印着…印着‘军事物资’，接收方是…是李文焕的部队！”
李文焕？他也掺和进来了？
英国佬这是要双线下注，一边扶植缅军新代理，一边武装李文焕来捅刀子！
局面不仅没明朗，反而更乱了。前门打跑豺狼，后门又来了虎豹。
林凡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走到弹药箱垒的桌子前，摊开那张画满标记的地图。
黑石峒峒像个钉子，钉在萨尔温江边上，四周全是红蓝箭头交错——缅军残部、英国佬、李文焕、北边、美国…全盯着这块肉。
“支队长，咱们…接下来咋办？”韩德胜凑过来，声音透着疲惫。
林凡没抬头，手指点在李文焕控制的景栋地区：“勃固死了，詹姆斯想扶新人上位得时间。眼下最近的火药桶…是这！”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狠厉：“李文焕这老小子，仗着英国佬撑腰，一直给咱们使绊子。
现在英国佬物资刚到，他肯定得意忘形，防备最松。”
“王雷！”林凡厉声道。
“到！”王雷一个激灵站直。
“带你手下还能动的弟兄，再从侦察连挑二十个好手，组成突击队！
带上刚到的火箭筒和tNt！今晚就出发，穿插到景栋后山！给我把英国佬刚送来的军火库炸上天！”
王雷眼睛瞬间亮了：“是！”
“韩德胜！你带一营能打的，前出到江对岸，占领缅军废弃的前沿阵地，做出要固守的架势！但记住！不准深入！遇上缅军散兵，打狠点，但别追！”
“明白！”
“陈剑！给北边发报，就说…我部计划对李文焕部实施惩戒性打击，断英援通道，请其提供景栋地区最新布防图及军火库位置情报。
另外…‘提醒’他们，美军亦有意插手景栋事务。”
“是！”
一道道命令砸下去，整个黑石峒峒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被重新动员，检查武器，分配任务。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亢奋——刚经历死里逃生，又要投入新的冒险。
林凡独自走到山崖边。夕阳把江水染得血红，对岸的硝烟尚未散尽。
他知道，炸李文焕的军火库，是步险棋，会彻底得罪英国佬，也可能把北边和美国都拖下水。
但这也是破局唯一的路——把水搅得更浑，让所有棋手都不得不亮出底牌。
他捏紧拳头，伤口刺痛传来。
这盘棋，他不再甘心只当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