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靠在床边，目光穿透玻璃望向车厢外。
按出发时的时间推算，加上列车行驶的时长，此刻本该临近拂晓，就算没有明媚晨光，也该有一丝熹微的余光划破黑暗。
可窗外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漆黑，纯粹得没有半点杂质，仿佛被一只巨大的墨囊吞噬，看不到星辰，没有远处村镇的灯火，甚至连铁轨旁的标识牌都隐没在无边暗夜里，连一丝微弱的反光都寻不到。
那黑暗不是自然的夜色，更像是凝固的实体，透着一股压抑的死寂，仿佛能将人的视线都吸噬进去。
白渊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布料，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眉峰微蹙，心底的念头转了几转。
“要把他们叫醒吗？”
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以冥烬尘的实力，便是这厉鬼，也不过是抬手就能解决的事，消灭它绰绰有余。”
话虽如此，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抬手摸着下巴，指腹蹭过下颌线的弧度，默默思索着。
“但这是我接的任务，”
他眼神亮了亮，语气里带着几分执拗，
“从江技法手里接下委托时，我就说了要亲自解决。就这么靠别人轻易完成，岂不是太没成就感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方才与厉鬼缠斗时留下的血迹，
“对，这样一来，我的实力提升也不大……总不能一直依赖他人。”
他转头看向冥烬尘的方向，冥烬尘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玄色衣袍衬得肩背线条愈发挺拔，却也透着几分僵硬。
白渊望着那个背影，一时不知该怎么抉择——叫醒他，任务能速战速决，自己也能少受些厉鬼怨气的侵扰；
可若是不叫，以他目前的状态，想要彻底斩杀厉鬼，怕是还要多费些周折，甚至可能受伤。
而此时的冥烬尘，趴在枕头上，眼眶早已红得发烫，只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他能睡吗？他当然没睡。
白渊强撑着对抗的气息，他比谁都感受得真切。
那若有似无的闷哼，那压抑的喘息，都像重锤般砸在他心上，让他又心疼又愤怒——心疼白渊明明可以借力，却偏要硬扛；
愤怒这厉鬼不知天高地厚，竟敢伤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好几次都要忍不住翻身坐起，抬手祭出灵异力量将那厉鬼挫骨扬灰。
可眼角余光瞥见白渊站在原地，脊背挺得笔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坚定，没有半分退缩之意时，他又硬生生忍住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印记，他死死咬着下唇，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白渊有自己的骄傲，有想要证明的东西，他不能擅自打断。
只是那份心疼，却像潮水般汹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
这一夜，于白渊而言，简直是场凌迟般的煎熬，称得上是他修行以来最难以忍受的一夜。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厉鬼的怨气如跗骨之蛆，死死缠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阴冷的气息顺着毛孔钻进四肢百骸，冻得他指尖发僵。
他靠坐在床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试图借那点凉意驱散汹涌的困意。
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每一次开合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视线早已模糊，眼前的光影扭曲成一片混沌，脑袋里更是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疯狂振翅，又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疼得几乎要炸掉。
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尖锐的痛感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可不过片刻，浓重的困意又如同潮水般卷土重来，几乎要将他拖入昏睡的深渊。
他太清楚了，自己绝不能睡——一旦意识沉沦，那只厉鬼便会立刻扑上来，用最阴毒的手段啃噬他的魂魄，之前与厉鬼缠斗时留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刺骨的寒意和蚀骨的痛楚，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遍。
可清醒的滋味同样难熬。
精神被强行绷成一根绷紧的弦，稍一松懈便可能断裂，身体早已疲惫到了极点，肌肉酸痛得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
他只能强撑着睁大眼睛，目光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困意如同最狡猾的猎手，一次次试探着他的底线，时而轻柔地诱哄，时而猛烈地侵袭，让他在清醒与昏睡的边缘反复拉扯，每一秒都过得无比漫长，煎熬得几乎要让他崩溃。
终于，那根紧绷了整夜的神经还是撑不住了。
白渊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和极致的疲惫，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重重摔在了身后的床上。
被褥带着一丝微凉的潮气，却在此刻成了唯一的支撑，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眼皮一合，便彻底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意识如同被浓雾包裹，渐渐模糊、沉坠，分不清是睡是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刺骨的寒意猛地窜上脊背，让他浑身一僵，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竟是与现实中相差无几的包厢陈设——雕花的木桌摆放在中央，两侧的太师椅纹路依旧清晰，墙角的烛台泛着暗沉的光，连桌案上未喝完的茶水都还凝着一层薄凉的水汽。
可偏偏，这里死寂得可怕。没有窗外的风声，没有呼吸的起伏，甚至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没有丝毫人气，连尘埃都仿佛静止在半空，听不到一点细微的声响。
原本熟悉的环境，此刻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那些雕花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像是扭曲的鬼脸，烛火明明灭灭，投下的影子在墙上晃荡，平添了几分阴森。
白渊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不止，指尖触到的被褥冰冷刺骨，与现实中的触感截然不同。
他知道，自己又落入了那只厉鬼布下的梦境陷阱，而这与现实近乎一致的死寂包厢，正是对方精心准备的猎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