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布鲁克港的晨雾被染上淡金色时,最后一批板条箱在起重机的呻吟声中吊装进“远行者”号的货舱。港口空地上只留下深深的车辙印和几顶来不及拆除的帐篷,像蜕下的蛇皮在微风中飘荡。
林晓站在舰桥,看着李四禄小跑着穿过跳板。这个粗豪的汉子额头带汗,手里攥着被捏得发皱的最终清单。
“能带的都装船了。”他喘着气说,“按您的吩咐,那十二门意大利重炮留给盟军当了‘分手礼’。”
清单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他们在北非攒下的家底:二十七辆还能动的卡车与吉普、四百箱德制弹药、拆卸包装的航空零件、甚至还有贝都因人赠送的六峰骆驼——此刻正在底舱不安地踩着蹄子。
查理最后一个登船,他站在舷边久久望着港口。这个西班牙人小心擦拭着镜片,忽然说:“我们在这里埋葬了十一个弟兄。”
海风卷起他褪色的外套,远处防波堤上,几个贝都因骑兵的身影定格成剪影。萨利赫长老赠予的弯刀在林晓腰间微微发烫,刀鞘上的红宝石在晨光中像凝固的血。
“启锚——”
“温尼伯”号护卫舰率先拉响汽笛,苍凉的声音惊起一群海鸟。缆绳从系缆桩滑落,在油亮的海面溅起涟漪。船队像苏醒的巨兽,缓缓调转船头。
当托布鲁克港彻底沉入地平线,真正的航程开始了。李四禄在甲板上组织人手加固车辆缆绳,新兵们抱着栏杆呕吐,咸涩的海风里渐渐混入某种陌生的湿润气息。航向东南,沿着北非海岸线行驶三天后,航海长报告罗经开始出现微小偏差。
“是撒哈拉的磁异常。”林晓盯着海图,在锡尔特湾位置画了个圈。他想起系统数据库里关于这片海域的记载——二战时期至少有七艘盟军船只在此神秘失踪。
第四天深夜,警报突然撕裂寂静。
“潜望镜!左舷三十度!”
“温尼伯”号疯狂打着灯语,所有船只开始之字形机动。深水炸弹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闷雷般滚过海面。林晓扶着剧烈摇晃的栏杆,看见黑色油污在月光下翻涌,却始终不见潜艇浮起。
“是幽灵。”大副喃喃道,“德国人的U型潜艇,打完就跑...”
惊魂未定地驶入苏伊士运河时,新的麻烦接踵而至。英军管制站扣留船队整整两天,直到林晓出示蒙哥马利亲笔签署的文件才放行。通过红海狭窄水道时,四十度高温让底舱的骆驼接连倒下两峰,水手们捂着鼻子把尸体推下海,鲨鱼的鳍立刻划破湛蓝水面。
“开拓者”号在曼德海峡撞上水下障碍物,船底破开三米长的裂口。全体轮机员抢修二十小时才控制住进水,代价是扔掉十五吨燃油维持浮力。李四禄看着油表指针苦笑:“这下真得沿途乞讨了。”
当印度洋的深蓝色海水涌入视野,某种变化悄然发生。导航仪开始持续偏移,信风带来的不再是沙漠的干燥,而是带着腐殖质气息的暖湿气流。某天清晨,值勤水手在雷达屏发现异常光点——一支沉默的船队正与他们平行航行,却始终没有回应识别信号。
“是维希法国的运输船。”查理放下望远镜,“从马达加斯加来的,装着卖给日本的橡胶。”
双方在晨雾中对峙两小时后,那支船队突然转向消失,像被大海吞噬。
最诡异的发生在穿越北纬十度线那晚。所有磁罗盘突然失控,指针像没头苍蝇般旋转。老航海员试图用六分仪观测星辰,却报告说“星星的位置不对”。林晓把自己关在舱室里,系统界面在他眼前闪烁,地图上代表船队的光标正在一片战争迷雾边缘颤动。
次日拂晓,了望塔传来惊叫。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热带林木,树干上缠着色彩艳丽的毒蛇。更远处,墨绿色的海岸线像无限延伸的城墙,某种低沉的轰鸣从那里隐隐传来——不是雷声,是炮火。
“缅甸。”林晓轻声道。
他解开领口,黄铜哨坠从颈间滑出。这是离开北非前,一个贝都因孩子塞给他的礼物,此刻正微微发烫。船队正驶向季风深处,而系统地图上,仁安羌的坐标开始渗出刺目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