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十七分的风停了，窗台上的湿脚印边缘开始发干，鞋底花纹在晨光里显得清晰而安静。林小满没再看那枚脚印，她把最后一张符纸压进门框缝隙，转身时袖口擦过桌角，带起一缕细微的尘灰。
她没停下，只是抬手将包带往上扶了扶，脚步穿过走廊，走向礼堂。
天刚亮，礼堂门口已有零星学生陆续进场。她站在侧门阴影处，看着工作人员调试音响，突然听见头顶“咔”一声轻响——投影仪灯泡闪了两下，熄灭了。
周予安站在她身后，魂光比夜里更淡，像一层薄雾贴在地面。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电来了，但信号断了。不是机器坏，是被人掐了输出。”
林小满点头，没说话。她从包里取出一叠白纸，最上面那张是陈默日记的复印件，字迹歪斜却密密麻麻。她抽出一支粗笔，低头在空白大纸上一笔一划地抄写。
“勇气。”她写第一个字时，笔尖顿了顿。
周予安伸手接过纸张边缘，指尖微光一闪，纸面轻轻浮起，像被无形的线吊住。他将纸挂上舞台背景架，动作轻得几乎没发出声音。
“与正义。”她写完最后一个字，退后一步。
那四个字立在台上，没有灯光聚焦，也没有背景动画，只有墨痕在晨光中泛着哑光。可它比任何海报都沉。
李老师从后台走出来，手里拿着话筒测试表。他看了眼那张手写纸，没多问，只是默默把主麦克风推到最前，又低头按了几下控制台，倒计时屏上的红色数字悄然熄灭。
林小满走上台时，台下已有两百多人落座。有人低头玩手机，有人交头接耳，前排几个学生甚至在传纸条。她站定，手扶讲台边缘，目光扫过人群。
“各位。”她的声音不高，但穿透了嘈杂，“还有两分钟，我要讲五分钟。”
台下安静了些。
“这五分钟，”她顿了顿，“是一个人用生命换来的发声机会。”
没人笑，没人动。原本靠在椅背上的学生慢慢坐直了。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过一个人。”她翻开笔记本，纸页边缘有些卷曲，“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穿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带子断过一次，用胶布缠着。他从不举手，也不抬头。你们可能觉得他胆小，或者奇怪。”
她抬起头，声音低下去：“但你们不知道，他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走四公里山路来上学。他省下午餐钱买练习册，因为他想考出去。他不是沉默，是不敢说话。”
台下有人低头，有人攥紧了笔。
“上周三中午，器材室门口有股味道。”林小满继续说，“校工说是坏掉的拖把桶。可那味道，是因为有人被锁在里面三天，没水，没光，敲了七百多次门。”
她看向角落。
陈默站在那里，魂影比以往清晰。他双手垂在身侧，眼睛盯着地面，肩膀微微颤抖。
“没人听见。”林小满的声音哑了，“他不是不想活，是他觉得，活着也没人在乎。”
台下一片静。
忽然，前排一个男生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刺耳：“谁知道是不是编的？这种事也能拿来演讲？”
林小满没看他，只问了一句：“你记得那天的味道吗？”
男生一愣。
“你从门口经过了三次。”她声音很轻，“第一次你捂鼻子，第二次你踢了门一脚，第三次，你站在那儿听了三秒，然后走了。”
男生脸色变了。
“你听见了。”她说，“可你没管。”
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
林小满转向所有人：“我不是来指责谁的。我只是想问一句——如果那天，有人回了一句‘你在吗’，陈默还会选择结束吗？”
她停住。
没有人回答。
陈默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看向台下。他的嘴没动，可林小满听见了那句话，像风吹过纸页——“我想被看见。”
前排一个女生忽然抬手抹了下眼角。接着，她旁边的人也低下了头。有人开始抽鼻子，有人把脸埋进臂弯。
掌声没响，哭声先来了。
李老师默默退到后台，手指在控制台上停了停，最终没有打开倒计时重启。
林小满站在讲台边，手还扶着桌沿。她转头看向周予安。
周予安站在舞台边缘，魂体几乎透明，像一层快要散去的雾。他抬手，指尖微光一闪，轻轻点在陈默肩上。那光没散，反而稳住了。
陈默往前走了一步，站到舞台中央。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拿起话筒：“接下来，是他们要讲的故事。”
她侧身让开。
周予安抬起手，掌心浮起一道微弱的光纹。陈默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不再躲闪。
台下，一个女生抬起头，眼泪还在流，但她看着舞台，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对不起”。
林小满望着那张脸，又看向陈默。
陈默站在光里，第一次挺直了背。
周予安的魂光忽然颤了一下，像风吹烛火。他抬手按住胸口，指尖渗出一丝极淡的银线，顺着袖口滑落，在空中断成两截。
林小满余光扫到，脚步微顿。
就在这时，礼堂大门被推开。
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快步走进来，头发湿了一半，校服袖口沾着泥，像是刚跑过来。她抬头看向舞台，目光落在那张手写的“勇气与正义”上，突然停下脚步。
她站在过道中央，没再往前走。
林小满看着她。
女生慢慢抬起手，摘下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