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砚之再次见到陈管家时,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袭来。陈管家正静静地坐在正厅的椅子上,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似乎已经被遗忘了许久。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陈管家的身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光影。然而,这温暖的阳光却无法穿透他眼底的寒意,那是一种深深的冷漠和疏离。
林砚之凝视着陈管家,试图从他那毫无表情的脸上解读出一些情绪,但他发现自己完全失败了。陈管家的面容就像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让人无法窥视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先生……走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林砚之点头,把那本线装书放在桌上:“他被符咒反噬,魂飞魄散了。”
陈管家的手抖了一下,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看着杯底的茶叶:“其实……小姐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不是什么老管家。”
林砚之的心猛地一跳。
“我是沈清如的未婚夫,苏州知府的儿子,周明轩。”陈管家——不,周明轩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民国十六年,我来上海提亲,却被沈啸安关在阁楼的地下室,一关就是十年。他逼我看着他怎么折磨清如,怎么把她的魂魄锁进画里……”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周明轩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偷偷潜入了沈府。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走他心爱的沈清如。
然而,命运却对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正当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庭院,快要到达沈清如的房间时,突然被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周明轩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府的主人沈啸安!
沈啸安一脸怒容,他早就察觉到了周明轩的意图。二话不说,他举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周明轩身上。周明轩痛苦地呻吟着,但他并没有放弃,仍然挣扎着想要逃脱。
可惜,他终究不是沈啸安的对手。沈啸安的力气太大了,几下就把周明轩打得奄奄一息。最后,他像扔垃圾一样,将周明轩扔进了阁楼的地下室里。
那个地下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周明轩躺在冰冷的地上,浑身疼痛难忍。而更让他绝望的是,沈啸安每天只给他送一碗馊水,根本无法填饱肚子。
不仅如此,沈啸安还故意让周明轩听到沈清如的惨叫声。那一声声凄厉的呼喊,仿佛是一把把利剑,直插周明轩的心脏。他痛苦地捂住耳朵,却无法阻止那声音传入耳中。
“清如不是被他藏起来的,是被他……”周明轩的声音哽咽,“他把清如的眼睛挖出来,换上玻璃珠,再用符咒把她的魂魄钉在自画像里,说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他。”
那幅唐寅真迹,其实是沈清如偷偷藏起来的,画轴里裹着的不是头发,是她写给周明轩的绝笔信,信里说她宁愿死,也不会被沈啸安困一辈子。
“沈啸安死后,我才从地下室爬出来。”周明轩苦笑,“十年了,我早就不是当年的周明轩了,只能装作老管家留在这宅子里,想找机会烧掉那幅画,让清如安息。”
林砚之凝视着那幅画,心中的疑惑逐渐被解开。他回想起陈管家的种种表现,那颤抖的手,那复杂的眼神,现在都有了解释。
原来,陈管家并不是害怕画中的鬼魂,而是害怕这幅画所唤起的回忆。每一次看到这幅画,他都会想起那些曾经的人和事,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
或许,这幅画对于陈管家来说,不仅仅是一幅艺术作品,更是他心中的一段珍贵记忆。它承载着他的情感、他的故事,以及他无法言说的痛苦。
林砚之不禁为陈管家感到惋惜,他明白那种被回忆折磨的感觉。然而,他也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有些事情是无法轻易放下的。
看着那幅画,林砚之决定不再追问陈管家关于这幅画的事情。他尊重陈管家的隐私,也希望他能够慢慢走出那段痛苦的回忆。
“可昨晚,是你把画给沈啸安的。”她问。
“我没得选。”周明轩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里面装着些灰色的粉末,“他的魂魄被符咒锁在宅子里,只有那幅画能暂时安抚他。我要是不给,他就会伤害你。”
香囊里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那是周明轩特意从一位神秘的法师那里求来的镇魂香。据说这种香有着神奇的功效,能够暂时压制住沈啸安体内的戾气,让他恢复平静。
然而,昨晚的情况却让人始料未及。周明轩因为过度紧张,竟然忘记了点燃香囊中的镇魂香。这一疏忽,差点导致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当时,林砚之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沈啸安的戾气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如果镇魂香能够及时发挥作用,或许就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
周明轩懊悔不已,他怎么能如此粗心大意呢?他暗暗责备自己,同时也对林砚之感到万分愧疚。
“那本线装书,其实是清如偷偷藏在库房的。”周明轩看着那本书,“她知道沈啸安会用符咒害她,就提前从法师那里偷了这本镇魂符,想找机会自救,可惜……”
可惜她没等到机会。
林砚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仿佛那本线装书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将它拿起。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坏这本书。
当他翻开书的最后一页时,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期待。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时,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画中的仕女原本应该是美丽动人的,但是此刻她的眼睛却不再流血,而是变得空洞洞的,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那原本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只剩下一片死寂。
林砚之凝视着这幅画,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这幅画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仕女的眼睛会变成这样。但他能感觉到,这仕女似乎终于得到了解脱,摆脱了某种束缚。
“我们把画烧了吧。”她说。
周明轩点头,从厨房拿来火盆,将那幅自画像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火苗舔舐着纸页,画中的仕女渐渐化作灰烬,空气中飘来股淡淡的梅香,像是沈清如在道谢。
烧完画的那天下午,周明轩收拾好行李,要回苏州。临走前,他把沈清如的绝笔信交给林砚之:“这封信,本该是给我的,现在交给你,也算让它见见天日。”
信上只有一句话:“沪上烟雨深,愿君安此生。”
林砚之站在门口,看着周明轩的背影消失在雨雾里,忽然觉得这栋老宅变得空荡荡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青石板上的水洼里,映出片金灿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