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强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抽出被舒欣枕着的手臂，探身拿过手机。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略显复杂的表情。短信是章若英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公司一趟，聊一下龙闪科技那边的闪存芯片分销方案。”
林强盯着那行字，手指在按键上摩挲着，迟迟没有按下回复。他回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舒欣，她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低下头，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按下：
“收到，章总。明天十点准时到。”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林强将手机调成静音，重新放回床头柜，然后躺下，再次将舒欣揽入怀中，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他久久无法入睡。明天的会面，章若英提到的“闪存分销方案”，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他所有的思绪，将他刚刚从温情中获得的片刻宁静，再次拉回到那个充满野心与博弈的、飞速旋转的世界边缘。而怀中的温暖，似乎也未能完全驱散他心底悄然升起的一丝寒意与迷茫。未来的路，仿佛在这一刻，分成了两条清晰却背道而驰的岔路口。
……
翌日清晨，林强比往常醒得更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浅眠。身旁的舒欣还沉浸在睡梦中，呼吸均匀，脸上带着昨夜温存后的恬静。他凝视了她片刻，指尖轻轻拂过她散落在枕上的黑发，心底那片柔软的角落被触动，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躁动，已经随着天光一起苏醒。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尽量不去吵醒她。在狭小的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餐时，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反复预演着即将与章若英的会面。
舒欣还是被细微的声响弄醒了，她揉着惺忪睡眼走出卧室，看到林强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往包里塞笔记本和芯片资料。
“这么早？”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倚在门框上。
“嗯，”林强转过身，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今天得去英科电子一趟，章总那边约了谈闪存芯片分销的具体方案，机会难得。”他走到舒欣面前，伸手理了理她睡乱的长发，“柜台那边，今天又要辛苦你一个人盯一下了。”
舒欣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易察觉的黯淡，但很快被理解的笑容取代：“没事，你去忙正事要紧。这边我能搞定。”她顿了顿，轻声补充，“路上小心，记得按时吃饭。”
这句寻常的叮嘱，此刻听在林强耳中，却让他心头莫名一涩。他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短暂的吻：“知道了。”
……
上午九点五十分，林强准时站在了英科电子所在的赛格广场楼下。仰头望去，玻璃幕墙在深圳秋日明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与松岗深莞电子城的嘈杂破旧仿佛是两个世界。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最好的那件衬衫领口，迈步走了进去。
章若英的办公室比林强想象中更加简约而富有格调。大面积的落地窗让室内光线充沛，窗外是深圳密集的楼宇丛林。办公桌上除了电脑和文件，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角放着一个造型独特的金属雕塑，透着冷冽的现代感。空气里弥漫着与她车上同款、但更淡雅一些的清冽香水味。
“很准时。”章若英从文件上抬起头，今天她穿着一身浅杏色的西装套裙，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气质干练而优雅。她示意林强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龙闪科技那边的分销权，我们已经正式拿下了。”章若英将一份文件推到林强面前，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初步的代理协议和产品资料。”
林强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接过文件快速翻阅起来。上面罗列着各种型号的NANd Flash闪存芯片，容量从128m到1G不等，这正是目前mp3、mp4以及新兴的U盘等数码产品最核心的部件。
“你看这里，”章若英起身，走到林强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一股更清晰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来。她倾过身，用纤细的指尖点着文件上的市场分析部分，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和精致的腕表。“根据我们的数据，仅仅是今年下半年，涌入mp3\/pmp（便携式媒体播放器）方案设计和整机组装领域的新公司，在深圳、东莞地区就超过了三百家。这还不算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寨作坊。”
她的声音清晰而富有磁性，分析问题时逻辑严密：“诺基亚手机带动了RS-mmc卡，索尼的pSp用了memory Stick，但最大的市场，还是在这些便携播放器上。现在主控芯片方案成熟，公模遍地，门槛降低，谁都想来分一杯羹。而它们的心脏——”她的指尖在“闪存芯片”四个字上敲了敲，“就是我们现在手里这张牌。”
林强听得心潮澎湃，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风口。2005年末，苹果的ipod nano正凭借闪存掀起轻薄革命，横扫市场，而国内的山寨势力也在快速跟进，对闪存的需求如同饥渴的巨兽。
“所以，我们的机会在于，”章若英的目光转向林强，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带着审视与期待，“快速切入这些新兴的客户。他们规模可能不大，但数量庞大，需求急切。英科的口碑和龙闪的芯片品质是我们的优势，但更重要的是，”她微微停顿，语气加重，“速度和关系。你要用最短的时间，摸清华强北、关外各个工业区里，哪些是潜力股。”
“我明白，章总。”林强感觉自己的血液在加速流动，“我这边有一些mp3客户的积累，可以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另外，深莞电子城那边也能接触到不少小品牌和方案公司。”
“很好。”章若英赞许地点点头，身体微微后靠，双腿交叠，这个姿势让她显得更加从容不迫，“我会让业务部配合你，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和客户信息。首批货，我可以给你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价格和更灵活的结算方式，帮助你打开局面。”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端着一壶刚泡好的咖啡和两个精致的瓷杯走了进来。女孩好奇地偷偷打量了林强一眼，然后将咖啡轻轻放在茶几上。
“谢谢。”章若英淡淡地说。女孩放下咖啡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轻声对章若英说：“章总，您之前让我留意的那场周末的钢琴演奏会，票已经送过来了，放在您抽屉里了。”
“嗯，知道了。”章若英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女孩这才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