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碎石轰然砸落,封死了来路。最后一丝月光被彻底吞噬,陈浔站在原地,呼吸未乱,左手贴住石壁,指尖缓缓滑过湿冷的墙面。他没有回头,也不再看那片已被掩埋的入口。前方是更深的黑暗,脚下石板倾斜向下,脚步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低语。
他继续前行,右手始终按在青冥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空气中那缕银粉香气仍未散去,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像一根细线,牵引着他的步伐。他记得这味道——曾在她换下的旧衣襟边闻到过,混着药草与霜雪的气息。不是血魔教惯用的腥香,也不是长生一族的灵息,而是独属于她的痕迹。
百步之后,岔路显现。左侧通道依旧死寂,右侧墙上那道剑痕清晰可辨。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刻痕边缘,银粉微闪,似有若无地飘散。剑形轮廓与她平日练剑时的起手式一致,剑尖朝下,意在警示。他不再犹豫,沿着右道深入。
通道渐窄,石壁上的符文开始浮现。暗红色的纹路嵌入岩石,歪斜扭曲,如同干涸的血迹。他认得这些符号,血魔教用于封禁与囚困的咒印,常出现在祭坛或地牢入口。越往前走,符文越多,密密麻麻爬满四壁,最后汇聚于一扇半开的石门前。
门内是一间密室。
中央摆着一张石案,上面叠放着一袭月白色广袖裙,外罩银丝纱衣,整整齐齐,仿佛刚从人身上褪下。陈浔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那件衣衫上,呼吸微微一滞。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先以剑尖轻点地面,三寸一探,确认无机关触发后,才缓步上前。
衣料触手冰凉,却无尘无灰,显然被人精心保存。他指尖掠过袖口,那里曾有一处细微裂口,是他亲手缝补过的针脚。如今裂口仍在,针线却已换新。有人动过它。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如寒潭深水。转身走向石案抽屉,逐一拉开查看。前三格空无一物,第四格夹层中,藏着一封折叠的信笺。
展开,字迹工整,墨色沉稳:
“圣女已至血魔窟,欲救她,拿剑魄诀来换。”
纸张粗糙,应是临时取用。落款空白,但笔锋凌厉,透出不容置疑的杀意。他将信纸收入怀中,正欲再查,忽听得密道外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两人同行。
他立刻熄灭心火,身形一闪,退至密室角落阴影处,背靠石壁,屏息凝神。青冥剑未出鞘,但掌心已渗出薄汗,顺着剑柄滑落,在皮革上留下一道湿痕。
石门被推开,一名血魔教弟子提灯而入,昏黄火光照亮衣衫与石案。另一人紧随其后,腰间佩着青铜令牌,面露焦躁。
“又来检查?人都没走远,能去哪儿?”提灯者低声抱怨。
“教主下令,每日三巡。”佩牌者冷冷回应,“那女人关在底层,若出了差错,你我都要进血池赎罪。”
提灯者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他举灯扫视密室,目光掠过衣衫、石案、墙角,最后停在地面:“脚印呢?之前还有两道。”
“早抹了。”佩牌者道,“陈浔要是来了,自然会找到这儿。他重情重义,见了这衣服,不可能不来。”
“可……真要用圣女血祭阵?”提灯者声音发紧,“听说那阵法要活人生祭,还得是纯阳之血配阴脉之体……”
“少废话。”佩牌者打断,“教主说了,七月十五前必须完成血祭,否则气运逆转,全教覆灭。陈浔若不来,就拿圣女开刀;他若来了,更好——剑魄诀现世,正好一并夺了。”
提灯者低头,手指不自觉摩挲灯柄:“可万一他真闯进来……咱们这些人,挡得住吗?”
“挡不住也得挡。”佩牌者冷笑,“你以为我们是主力?这只是诱饵罢了。真正的大阵在下面,等他往下走,才知道什么叫寸步难行。”
两人对视一眼,似有默契。佩牌者转身:“走吧,别久留。上面说,今夜可能有异动。”
提灯者应了一声,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件白衣,眼神复杂。火光摇曳中,衣袖轻轻一颤,像是被风吹动。
他们离去后,密室内重归寂静。
陈浔仍靠墙而立,掌心紧攥着怀中的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没有立刻动身,也没有拔剑。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血魔窟……我必赴你巢穴。”
话音落下,他抬步走向石门,脚步极轻,落地无声。青冥剑依旧归鞘,但肩头肌肉绷紧,左肩旧伤隐隐作痛,像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他走出密室,站在通道口,左右张望。来路已被封死,前路未知,唯有石壁上的符文一路延伸,指向更深的地底。他伸手摸向怀中,信纸尚存,衣香未散。
他转身,朝着符文蔓延的方向迈步而去。
石阶陡降,空气越发潮湿。转过一道弯后,墙壁上的符文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铁链嵌入岩壁的痕迹,每隔数尺便有一副镣铐悬垂,锈迹斑斑。地面也开始出现暗褐色污渍,踩上去略有黏感。
他停下脚步。
前方十步外,一块松动的石砖微微凸起,边缘缝隙中,有一点银光闪烁。他蹲下身,用剑鞘轻轻拨开砖角——
里面压着一片布条,颜色褪成灰白,却是月白色的残角。他认得这料子,与她裙裾边缘的织法相同。布条下还压着一小撮银粉,排列成半个箭头形状,指向左侧岩壁。
他抬头望去。
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缝,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裂缝深处,似有微弱气流涌出,带着一丝极淡的药香。
他站起身,青冥剑仍未出鞘,但左手已悄然握紧剑柄。他一步步走向那道裂缝,脚步沉稳,呼吸平稳。
就在他伸手欲探裂缝之际,身后通道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一块碎石从顶部落下,砸在石阶上,裂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