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江风裹着水汽扑上岸边。陈浔三人踏着湿滑的青石板走向渡口,脚步未停,目光已锁在江面那艘孤零零的小船上。
船夫蹲在船头抽烟,斗笠压得极低,烟杆敲了三下船沿,像是某种暗号。岸边空无一人,其余船只早已离岸,唯有这艘还泊在浅水处,船身斑驳,却在船尾刻着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与墨千手中铁片上的锈迹走势相同。
“就是它。”墨千低声,“哑伯的船。”
陈浔不语,只将手搭在青冥剑柄上,指节微动。他记得昨夜密室中墨千说过的话:信物认船,船认人,若无铁铃,纵有千金也不载。
货郎上前几步,拱手道:“老哥,我们要过江,去对岸柳林渡。”
船夫缓缓抬头,烟杆从嘴里取出,露出一口黄牙:“十两银子,一人。”
货郎一愣:“市价不过五钱!你这是抢钱?”
“我这船不走寻常客。”船夫冷笑,“要么给钱,要么滚。”
陈浔迈步上前,站定在船沿前一步。他没说话,右手缓缓抚上剑鞘,掌心贴紧,剑魄诀自丹田升起,沿经脉直贯手臂。青冥剑未出鞘,剑鞘却轻轻震颤,一丝金光自鞘缝溢出,映在江水上,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船夫瞳孔骤缩,烟杆“啪”地折断。
他死死盯着那抹金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发抖:“五……五两。”
墨千立刻掏出银子扔进船舱。三人鱼贯而上,船身轻晃,陈浔最后一个登船,左肩旧伤在湿气中隐隐作痛,像有细针在里面游走。他不动声色,只将背靠向船篷柱,视线扫过船板缝隙、桨架角度、船夫握桨的手势——一切都不对劲。这船太静,水声太匀,连江鸟掠过都像是算准了时机。
小船离岸,桨声欸乃。货郎坐在船尾,手一直攥着随行带来的木棍,指节发白。墨千则紧贴船舷,指尖悄悄捻起一点金粉,藏于袖中。
江流渐急,两岸青山退后,船行至江心时,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同心波纹,非风非浪,仿佛水底有物在缓缓移动。
船夫停下划桨,背对着三人,忽然笑了。
“你们以为,凭一块破铁片就能瞒过血魔教的眼线?”他慢慢转过身,斗笠掀开,脸上赫然有一道从眉骨斜劈至嘴角的刀疤,“我等你们,从昨天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向船板中央一块松动的木板。机关弹开,船底暗格轰然掀起,四名黑衣人手持短刀跃出,落地无声,呈四方合围之势,将三人困在狭小船舱之间。
陈浔反应极快,左手猛地将墨千与货郎推向船尾角落,自己横身挡在前方。青冥剑半出鞘,剑刃仅露三寸,一股凌厉剑意已如潮水般涌出,压得最近一名黑衣人膝盖微弯,脚下船板“咔”地裂开一道细缝。
那人额角渗汗,却不敢后退。
陈浔目光如刃,扫过四人袖口——果然,内衬皆绣着暗红纹路,正是血魔教死士标记。他心中冷哼,果然是冲着“圣女之血”来的狗。
“你们押她走官道也好,走水路也罢。”陈浔声音低沉,却不带半分迟疑,“我都不会让你们得逞。”
船夫站在船头冷笑:“小子,你知道这江底下埋了多少具尸体吗?玄阴岭的祭坛还没点火,你就敢往刀口上撞?”
陈浔不答,只将剑鞘往船板上轻轻一顿。这一顿,不是示威,而是试探——脚下船体结构松散,若全力交战,稍有不慎便会倾覆。他必须速战,但不能乱战。
墨千在后方低声道:“他们身上涂了避水药,能在江底潜伏半个时辰。”
货郎咬牙:“那咱们岂不是……被困在这破船上?”
“不是破船。”陈浔目光扫过船篷顶部一根横梁,“是杀人的笼子。”
他话音刚落,四名黑衣人同时出手。刀光闪动,两把攻上盘,两把袭下盘,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训练的杀手组合。
陈浔身形未动,剑魄诀凝于双目,瞬间判明攻势来路。他右脚前踏半步,剑鞘横扫,击中左侧偷袭者手腕,那人惨叫一声,短刀脱手飞出,落入江中溅起一朵水花。
与此同时,他左肘后顶,正中身后另一人胸口,那人闷哼倒退,撞在船篷柱上,震得顶棚灰尘簌簌落下。
剩下两人互视一眼,猛然变招,一刀虚劈引其注意,另一人竟从怀中甩出一张浸油渔网,网眼细密,边缘缀满铅块,兜头罩来。
陈浔冷哼,剑未全出,仅以剑尖挑刺,三缕剑气破空而出,精准割断渔网三角。可就在他分神之际,船夫突然暴起,手中烟杆竟是一根淬毒短矛,直取他咽喉。
劲风扑面,陈浔拧腰侧身,矛尖擦颈而过,划破衣领,在锁骨处留下一道血线。他反手一记剑柄砸出,正中船夫面门,鼻梁断裂声清晰可闻。
船夫踉跄后退,跌坐船尾,捂脸怒吼:“杀了他!夺画!”
黑衣人再度扑上,攻势更猛。陈浔被迫退至船舷边缘,脚跟已悬空半寸。他眼角余光瞥见墨千正欲洒金粉,立刻低喝:“别用!风向不对,会迷到自己人!”
货郎突然冲出,挥舞木棍砸向一人后脑。那人躲闪不及,被砸得一个趔趄,货郎趁机将墨千护在身后,大喊:“我虽不会修行,但也知道什么叫兄弟!”
陈浔心头一热,手中剑势陡然一凝。
剑魄诀运转至极致,青冥剑终于完全出鞘,寒光乍现。他不再压制,剑意如山崩海啸般席卷整艘小船,四名黑衣人齐齐一滞,眼中闪过恐惧。
就在此时,江面再次震动。
水波翻涌,船底传来沉闷撞击声,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处浮起。整条船剧烈摇晃,船板吱呀作响,裂缝不断扩大。
陈浔稳住身形,目光如电射向江心——浑浊水面下,隐约浮现出一条巨大黑影,轮廓似蛇非蛇,似蛟非蛟,正缓缓绕船游动。
船夫躺在船尾,满脸是血,却咧嘴笑了:“你们以为我在等你们?不……我在等它。”
陈浔握剑的手纹丝未动,眼神却微微一凝。
那黑影绕船一周,忽然停住,一双幽绿的眼睛透过水面,直勾勾盯住船上的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