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台阶上的水洼倒映着灰扑扑的天空，混着泥点的水痕顺着萧然的裤管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污渍。
他瘫坐在台阶最上层，后背抵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左手还攥着保温箱的背带，右手虚虚悬在眼前——系统商城的虚拟界面正浮在那里，泛着幽蓝的光。
50积分，在商城列表里跳动的数字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明劲入门的《基础锻体诀》要40积分，能把他这副送了三年外卖、早被电瓶车座磨得只剩骨架子的身子骨重新夯一遍；三张“疾行符”35积分，能让他送餐时电动车轮子冒火星子，再不怕迟到扣钱；那管“初级疗伤膏”最便宜，只要20积分，可上次被守棺人抓出的三道血痕还在胳膊上渗着淡红，他摸着结痂的伤口，突然觉得这玩意儿说不定比锻体诀更实在。
“叮——”
机械音从脚边传来，萧然低头，他那辆破电动车“小绿”的仪表盘正闪着诡异的粉光。
这是他花两千块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老款，平时连导航都卡，此刻却用甜腻的电子女声说：“检测到用户心率112次\/分钟，皮质醇水平异常，建议进行抽奖活动缓解焦虑。”
“我靠？！”萧然惊得差点从台阶上滑下去，保温箱“咚”地砸在脚边，“你什么时候学会分析情绪了？上个月我撞花坛你还只会说‘电量剩余15%’呢！”
小绿的车灯忽明忽暗，像在眨眼睛：“系统同步更新，已绑定宿主情绪模块。根据大数据分析，抽奖行为能有效提升多巴胺分泌——”
“停！打住！”萧然揉着突突跳的眉心，盯着商城里那个转个不停的七彩转盘，喉咙发紧。
他想起刚才在棺材铺里被六具活尸追着跑的狼狈，想起灰袍老头扣他积分时的冷脸，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戳向转盘：“来吧，是神功还是再来一瓶，老子认了！”
转盘嗡地转起来，金色的光带划破虚拟界面，“上古剑诀”“天罡护体”“千年人参”的图标走马灯似的掠过。
萧然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汗，连胳膊上的血痂都被攥得发疼。
直到转盘转速渐缓，指针颤巍巍地扫过“神级丹药”“绝世神兵”，最后——
“叮。”
指针停在一个镶着金边的礼盒上，标签是歪歪扭扭的手写体：“神秘礼盒（随机装备）”。
“开盒。”系统提示音响起的瞬间，一道金光从界面里窜出来，直往他怀里钻。
等金光散去，他低头一看，保温箱上正躺着条黑不溜秋的短裤，布料薄得能透光，裤腰上别着张便利贴，字迹和礼盒标签如出一辙：“隐身内裤（试用版），持续10秒，每日限用一次。副作用：使用后会放响屁。”
“我——”萧然捏着那条内裤的手在发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我堂堂外卖员，刚从活尸堆里捡回条命，就抽了条会放屁的隐身裤？系统你玩我呢？！”
“恭喜宿主获得稀有搞笑类装备。”系统音依旧机械，“全服首抽达成，解锁成就‘笑傲江湖’，额外奖励积分x10。”
“谁要你这破成就！”萧然把内裤团成一团，恶狠狠塞进保温箱最底层，压在没送完的麻辣烫餐盒上。
可刚松手又觉得不对，赶紧扒拉出来用塑料袋裹了三层——要是被商家看见他拿保温箱装内裤，明天就得被投诉到平台封账号。
等他手忙脚乱收拾完，天已经擦黑了。
小绿的车灯自动亮起，光束在地上投出个歪歪扭扭的光圈。
萧然跨上电动车，拧动电门时忽然顿住——他想起刚才系统提示积分到账60，加上之前扣的1分，现在账户里躺着59积分。
《基础锻体诀》还在商城里亮着，像双眼睛似的盯着他。
“走了。”他踹了踹小绿的脚蹬，电动车“嗡”地窜出去。
路过殡仪馆斜角的十字路口时，后视镜里映出块鎏金招牌，“云阙阁”三个大字在暮色里泛着暖光。
门口停着一溜黑亮的豪车，劳斯莱斯的车标在路灯下闪着冷光，几个穿西装的保镖靠墙站着，目光像刀子似的往他这边扫。
萧然下意识捏紧车把，电动车猛地往左偏了半米。
等他再抬头，云阙阁的招牌已经被甩在身后。
但后视镜里，那几个保镖的身影还在晃，其中一个突然掏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半张脸发蓝。
“管他呢。”萧然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喉咙里滚出句嘟囔，“先回家洗个澡，那条破内裤……明天再说。”
电动车的灯柱划破夜色，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
风卷着路边的梧桐叶扑过来，打在他后背上，像谁在轻轻推了一把——推他往某个他还没看清的方向，推他往云阙阁里那片他从未涉足过的，暗潮汹涌的世界里。
电动车碾过积水的窨井盖时，萧然正低头翻弄保温箱里的商城界面。
屏幕蓝光映得他鼻尖发亮，手指在《基础锻体诀》图标上悬了又悬——40积分，咬咬牙能换，但刚被隐身内裤气到的后槽牙还酸着，总觉得这系统跟他犯冲。
小绿的仪表盘突然发出蜂鸣声，红光在他手腕上投下跳动的影子。
萧然抬头，正撞进一片冷冽的目光里。
云阙阁鎏金招牌下，穿黑裙的女人单手插在西装内袋，耳麦线从耳后垂落，像根绷紧的弦。
她的视线扫过街道时，连梧桐叶的晃动都要在瞳孔里凝出冰碴，直到落在小绿闪着诡异绿光的尾灯上。
“车牌沪A·7x324，标记可疑。”冷月心对着耳麦低语，指节在枪柄上叩了两下。
她见过太多伪装成外卖员的探子，破旧的电动车、旧保温箱，连后架上绑的塑料袋都像是精心设计的破绽——尤其是那盏绿得发邪的车灯，活像某种暗号。
萧然完全没察觉自己被盯上了。
他正把保温箱翻过来当小板凳，蹲在路边研究系统新刷出的“神秘任务预告”，手机屏幕的冷光和系统界面的幽蓝在脸上交替明灭。
直到巷口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指甲刮过黑板，他后颈的汗毛“刷”地竖起来。
“小心！”
一声断喝撞进耳膜时，黑衣人已经从巷口窜出。
他裹着褪色的皮夹克，手里的钢棍带着风声，目标直取云阙阁门口正低头看表的富商。
钢棍挥到半空时，棍身竟泛起淡青色的光——那是暗劲武者将劲力渗入武器的标志。
冷月心的枪几乎同时出鞘。
她屈膝半蹲，枪口精准锁住黑衣人咽喉，可对方的速度比子弹上膛还快。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腿侧绑着的柳叶刀，指尖刚要扣动扳机，变故突生。
“咔——”
小绿的刹车声比枪声还响。
萧然为躲黑衣人冲过来带起的水花，手忙脚乱去掰车把，手肘重重撞在保温箱上。
最底层的塑料袋被撞破，那条隐身内裤“啪”地弹出来，裤腰上的便利贴还沾着麻辣烫油渍。
“操操操操——”他手忙脚乱去抓，指尖刚碰到布料，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异常，隐身内裤自动激活！”
绿光从内裤上腾起，像团被踩碎的萤火虫。
等光芒散尽，萧然的位置空了。
黑衣人挥棍的动作顿在半空，瞳孔缩成针尖——目标位置的外卖员说没就没了？
他转头看向冷月心，却见那女保镖也抿紧了唇，枪口微微发颤。
十秒过得比心跳还快。
“噗——”
中气十足的响屁在巷口炸开。
萧然的身影在十米外显形，裤脚还沾着泥点，保温箱歪在脚边，隐身内裤的“试用装”标签从裤腰里探出来，在夜风里晃悠。
他僵着脖子转头，正和富商惊恐的眼神对个正着——对方手里的雪茄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到皮鞋上都顾不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萧然手忙脚乱去拽裤腰，结果越拽标签露得越多，“系统抽的破玩意儿！真的！”
黑衣人趁机扑上来。
钢棍带着暗劲破空，风声刮得萧然耳朵生疼。
他本能地去摸保温箱，指尖触到张皱巴巴的符纸——是之前系统赠送的疾行符。
“死马当活马医了！”他把符纸拍在腿上，符纸瞬间燃成灰烬。
剧痛从大腿窜到天灵盖，肌肉像被塞进了台发动机。
萧然只觉得眼前景物模糊成线，身体比电动车全速时还快。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撞在黑衣人腰上，两人一起摔进路边的绿化带。
“咔嚓！”
钢棍断成两截。
黑衣人捂着肋下翻身，嘴角渗出血沫——暗劲武者的护体劲气竟被这外卖员撞散了？
冷月心的柳叶刀已经抵上他后颈。
她单膝压着对方后背，抬头看向还在喘气的萧然。
夜风吹乱她耳侧的碎发，瞳孔里映着他破了洞的外套，还有裤腰上晃悠的“试用装”标签。
“你是什么人？”她的声音像冰锥，“暗劲武者？还是哪个门派的探子？”
“我就一送外卖的！”萧然扶着树直喘气，保温箱里的麻辣烫洒了半箱，红油顺着箱缝滴在地上，“真的！我就是路过！那符纸是系统送的！对了系统——”
他话音未落，眼前突然弹出系统界面。
血红色的任务框在视网膜上跳动，标题是烫金的“神级订单预告”：
【三日后，为“财阀大小姐”苏小暖配送“逆天改命丹”。配送地点：苏氏集团顶楼停机坪。任务失败：全城武者通缉。】
“这系统是想让我死得轰轰烈烈？”萧然盯着“全城武者通缉”几个字，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手机想拍个照存证，屏幕亮起时却照见自己的狼狈样——外套破了三个洞，头发沾着草屑，连嘴角都蹭了块泥。
冷月心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她扫了眼消息，刀尖微微松了松，对身后的保镖颔首：“带他回云阙阁问话。”
“等等！我真没——”
小绿的车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仪表盘跳出鲜红的“电量不足10%”提示。
萧然趁机跨上电动车，脚蹬子踩得飞快。
风灌进他破了洞的外套，凉得他打了个寒颤，可系统界面还在眼前晃，“神级订单”四个字像团火，烧得他后颈发烫。
等他骑进老城区的巷子，月光从晾衣绳的缝隙里漏下来，照在他怀里的保温箱上。
隐身内裤的标签还沾着麻辣烫汤，系统商城的界面在手机屏幕上忽明忽暗，像双盯着他的眼睛。
出租屋的灯坏了，地板上堆着没拆的外卖箱。
萧然蹲在地上，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发皱的眉头。
系统商城里，《基础锻体诀》的图标突然闪了闪，旁边多了行小字：“神级订单前置要求：宿主需达暗劲中期。”
他捏着手机的手慢慢收紧，指节发白。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警笛声。
手机屏幕的光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某种未知的预兆，正顺着墙缝爬向天花板——那里贴着他写废的小说手稿，标题是《外卖员的武林奇遇》，墨迹被潮气泡得模糊，却刚好盖住了“系统”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