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闭着眼睛，指尖微微发颤。
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游走，像一群被解开锁链的小鹿，撞得经脉又麻又胀。
谢沉渊就站在她右侧半步远的位置，剑穗扫过她手背时带起的风，成了她感知外界的锚点。
“心跳别太急。”谢沉渊的声音很低，像一片落进古井的叶，“你从前在破庙睡三天三夜都不会乱了呼吸，现在怎么倒像被雷劈醒的懒猫？”
林疏桐没睁眼，嘴角却翘了起来。
原主被天道厌弃时，她连打坐都要被雷劈；现在这力量裹着暖阳似的温度，倒真像系统奖励的灵糕，甜得人想眯起眼。
她试着将意识探向那团光——然后猛地顿住。
阴风冷不防灌进后颈。
那风不是凉，是腐，带着股久置的血锈味。
林疏桐睫毛一颤，睁开眼时，正看见自己映在水晶球上的影子：瞳孔里浮着细碎的金芒，像撒了把星子。
而在她和水晶球之间，空气正扭曲成一团黑雾，像有人用墨汁在清水里搅了个漩涡。
“疏桐！”小翠的惊呼撞进耳膜。
林疏桐转头，正看见小丫头攥着张黄符的手在抖，符纸边缘已经被她指甲掐出了皱痕。
李明的短刀“噌”地出鞘，刀身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是邪修？可这气息……不像普通邪修。”
黑雾突然炸开。
那是个足有两人高的身影，皮肤泛着死鱼肚皮似的青灰，额间竖着只闭合的眼睛，每根手指都长着半尺长的黑指甲。
它低头盯着林疏桐，裂开的嘴角淌出黏糊糊的黑血：“天道亲闺女？倒真会挑时候捡便宜。”它的声音像两块锈铁互相刮擦，“你以为那老东西的残念能护你多久？”
谢沉渊的剑已经横在胸前。
林疏桐注意到他握剑的指节泛白——不是因为紧张，是因为克制。
从前他杀魔修时，指节也会这样绷着，像要把所有的狠劲都锁在剑里，只等最后一刻倾泻。
“你是谁？”林疏桐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天道之力在翻涌，像是被这邪神的气息激怒了，正顺着血管往指尖钻。
“我？”邪神的第三只眼缓缓睁开，暗红的瞳孔里浮着无数张扭曲的脸，“我是被天道碾碎的道。是那些喊着‘勤能证道’的老东西，把我钉在规则里剥皮抽骨。现在他们的规则要崩了，我自然要回来讨还。”它突然咧嘴笑了，黑血溅在林疏桐脚边的青石板上，“小丫头，你以为你那点偷来的力量能挡我？”
话音未落，它的指甲已经划破空气。
林疏桐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股腥风已经扑到面门。
“小心！”谢沉渊的剑划出银弧，却还是慢了半拍。
那指甲擦着林疏桐左肩划过，布料瞬间裂开，露出一道渗血的红痕。
林疏桐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疼，是惊。
她从前被系统保护惯了，被推搡会反震，被下毒会自动化解，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明明白白的伤？
“疏桐！”小翠已经扑过来，手忙脚乱要解腰间的药囊。
林疏桐却按住她的手，低头盯着肩口的血珠。
那血珠滴在地上，竟“滋啦”一声腐蚀了石板——是邪神的指甲带毒。
她突然笑了。
“原来你怕疼啊。”林疏桐抬起头，眼底的金芒更亮了，“系统说我越咸鱼奖励越厚，那要是我……更懒点呢？”
邪神的动作顿了顿。
它似乎没料到这个被自己划伤的小丫头会笑，第三只眼里的人脸扭曲得更厉害了：“你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林疏桐闭上眼睛，任由天道之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想起破庙漏下的阳光，想起谢沉渊悄悄往她身边挪的半步，想起李明收刀时刀镡褪成淡粉的血光。
那些画面像火种，“轰”地引燃了体内的力量。
当她再睁眼时，整个人都笼罩在淡金色的光里。
那光不是锋利的剑，是裹着棉花的云，轻轻托住她飘起来半尺。
邪神的攻击再次袭来，黑指甲即将刺穿她心口的瞬间，一层半透明的光盾突然浮现——是“躺平盾”。
林疏桐根本没动念头，系统竟自动触发了。
黑指甲撞在盾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
邪神的瞳孔骤缩，它显然没料到攻击会被反弹。
那道黑芒倒着刺回它胸口，在青灰皮肤上绽开个焦黑的洞。
“好样的！”李明的短刀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刀身上，刀身瞬间泛起红光，“疏桐姑娘，我来牵制它下盘！”
小翠的黄符已经烧着了，她捏着符灰往空中一撒，火星子噼啪炸成金蝶，扑向邪神的眼睛：“师父说过，心正的人最克邪祟！疏桐姐的光比太阳还正，它肯定怕！”
谢沉渊的剑始终没停。
他从前的剑招像苦行僧的木鱼，每一式都带着自虐般的狠劲；现在却多了种游刃有余的流畅，剑尖挑开邪神的指甲，剑脊拍在它膝盖弯，竟像是在……配合林疏桐的节奏。
“你在放水？”林疏桐有些意外。
谢沉渊的耳尖微微发红：“你说过，战斗也要讲轻松。”他的剑划出个漂亮的弧，“从前总觉得必须拼尽所有才算认真，现在才明白……留三分力气看你，才是真的认真。”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能感觉到天道之力在回应这句话，像有人隔着云层摸了摸她的头。
那力量突然变得更温驯了，顺着她的指尖涌出，凝成一根光绳，“刷”地缠住邪神还在流血的伤口。
邪神发出刺耳的尖叫，第三只眼里的人脸开始剥落。
它疯狂地甩动胳膊，指甲劈裂了好几根，却怎么也挣不脱那根光绳。
林疏桐能感觉到它的力量在流逝，像漏了底的水桶，正往自己身体里灌——不是吞噬，是转化。
那些阴毒的气息穿过光绳，变成暖融融的能量，顺着经脉滋养她的丹田。
“这是……”她突然想起系统曾经奖励过的“咸鱼心诀”，“能吸收负面情绪转化为修为”。
原来不止情绪，连邪修的力量都能转化？
“极夜斩！”
谢沉渊的低喝让她回过神。
他的剑已经蓄满了黑光——不是从前那种绝望的黑，是黎明前最浓的夜，带着破云而出的希望。
剑光划过的瞬间，林疏桐清楚地看见邪神的表情：先是震惊，然后是恐惧，最后……是释然？
“轰——”
爆炸的气浪掀得众人踉跄。
林疏桐被谢沉渊捞进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
等烟尘散去，哪里还有邪神的影子？
只有地上一滩正在蒸发的黑液，和半块泛着幽光的鳞片。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沙哑的声音从黑液里冒出来，吓得小翠差点摔了药囊。
那声音比之前更轻，却像根细针，扎得人太阳穴发疼：“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天道的规则要改，总有人不肯罢休……”
黑液彻底蒸发了。
林疏桐蹲下身，捡起那块鳞片。
鳞片上的纹路很像水晶球里流转的星图，摸起来却凉得刺骨。
“疏桐？”谢沉渊的手覆在她后颈，体温透过掌心传过来，“在想什么？”
“它说‘被天道碾碎的道’。”林疏桐捏着鳞片站起身，金芒已经从她眼底退去，只留着点暖融融的余韵，“或许这世上，从来就不是只有一种道。”她转头看向谢沉渊，“就像你从前觉得必须苦行才算道，现在却觉得……陪着我偷懒也算道。”
谢沉渊的嘴角翘了翘。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气浪吹乱的发，目光扫过她肩口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是天道之力自动愈合的。
“那老东西说要守住‘轻松’的心。”他突然皱眉，望向通道深处。
那里不知何时又传来轻响，像有什么大家伙在翻找东西，“可现在……”
林疏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水晶球还在散发柔光，老者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小翠凑过来，拽了拽她的衣袖：“疏桐姐，你说邪神的话是什么意思？真正的考验……难道还有更厉害的敌人？”
李明的短刀轻轻敲了敲刀鞘，发出“当”的一声：“不管是什么，只要我们守着这份‘轻松’，总不会输。”他看了眼林疏桐，又看了眼谢沉渊，“毕竟现在连天道都站在我们这边。”
林疏桐笑了。
她把鳞片收进储物袋，转身走向通道口。
阳光从外面漏进来，在她脚边铺了条金毯子。
谢沉渊很自然地跟上，剑穗扫过她手背时，带起一阵风。
“走了？”她侧头问。
“走。”谢沉渊说，“去吃灵糕。你上次说破庙的老妇人新做了桂花味的。”
小翠蹦蹦跳跳跑在前面：“我要吃三块！疏桐姐请客！”
李明摇头笑：“小丫头倒是会挑时候。”
林疏桐摸着被谢沉渊握过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通道深处的轻响还在继续，像某种倒计时的钟。
但她知道，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有身边这些人，有心里这份“轻松”，就够了。
谢沉渊忽然停住脚步。
他望着通道深处，皱眉道：“等等，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