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压了下去。“不可能,”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本宫陪了他这么多年,从太子到皇帝,他怎能忘了?”她抬手摘下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换上一支更显华贵的凤凰展翅簪,“去,备轿,本宫要去御书房。”
秋纹一愣:“娘娘,这时候去……怕是会撞见陛下和……”
“撞见又如何?”万贵妃(巧儿)回头,眼神里的狠厉又回来了,“本宫是贵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去看看自己的夫君,难道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她走到殿门口,冷风灌进领口,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清醒了几分。这后宫从来不是靠温顺就能站稳脚跟的,她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一味退让,而是该争的时候绝不手软。
轿子很快备妥,万贵妃(巧儿)踩着踏板坐进去,轿帘落下的瞬间,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朱见深,你可以宠新人,可以疼婉兰,但你不能忘了,这后宫是谁的天下。若真让她寒了心,谁也别想好过。
轿夫的脚步声在宫道上响起,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长春宫的殿门还敞开着,地上的碎瓷片反射着冷光,像一地没说出口的怨怼。
御书房的暖阁里,炭火正旺,映得朱见深的明黄常服泛着柔光。他手里捏着支狼毫,婉兰正站在一旁,指着宣纸上的字轻声说着什么,两人靠得极近,朱见深的笑声混着她的低语,从半开的窗缝里飘出来,落在宫道上,像一串浸了蜜的珠子。
万贵妃(巧儿)的轿子刚停在御书房外,就听见这笑声。她攥紧了袖中的帕子,指节泛白——多久了?自从皇子夭折,朱见深就鲜少这样笑过,便是对她,也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温和,何曾有过这般敞亮的欢喜?
“娘娘,要不……咱们改日再来?”秋纹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小声劝道。
“改日?”万贵妃(巧儿)冷笑一声,猛地推开轿门,踩着踏板下来,“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陛下笑得这么开心!”
她大步往暖阁走,守门的太监想拦,被她一眼瞪回去,吓得缩了脖子。刚掀开门帘,就看见婉兰正抬手去拂朱见深肩头的落墨,指尖堪堪擦过他的衣襟,朱见深非但没躲,反而侧过头,眼底的笑意像要溢出来。
那一瞬间,万贵妃(巧儿)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多年的委屈、嫉妒、惶恐拧成一团,化作狠狠的一巴掌,“啪”地甩在婉兰脸上。
“狐媚子!给我滚开!”她指着婉兰,声音尖利得像被撕裂的绸子,“不过是个伺候笔墨的贱婢,也敢攀龙附凤,在陛下面前搔首弄姿!”
婉兰被打得偏过头,左边脸颊瞬间浮起五道指印,嘴角渗出丝血珠。她懵了片刻,随即屈膝跪下,头埋得低低的,一句话也不说。
“爱妃你这是做什么?!”朱见深猛地站起身,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把将婉兰护在身后,“好端端的,为何动手打人?”
万贵妃(巧儿)看着他护犊子的模样,心像被冰锥刺穿,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臣妾做什么?陛下倒问问她!一个宫女,竟敢与陛下如此亲近,成何体统?!臣妾是后宫之主,替陛下教训不懂规矩的奴才,难道错了?”
“她是朕让在身边伺候的,”朱见深的声音冷得像冰,“朕与她论字,光明正大,何来‘不成体统’?爱妃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眼里还有朕吗?”
“眼里有陛下?”万贵妃(巧儿)笑了,笑得眼泪直流,“那陛下眼里有臣妾吗?这半月来,您踏过长春宫的门槛吗?臣妾在宫里冷坐着,您却在这里与一个贱婢有说有笑!她不就是凭着几分姿色,学着臣妾当年的样子哄您开心吗?”
这话像根刺,扎得朱见深脸色更沉:“贞儿!你闹够了没有?”他极少连名带姓叫她,此刻一出口,便带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婉兰是什么样的人,朕心里清楚,轮不到你这般糟践!”
婉兰跪在地上,听着两人争吵,肩膀微微发抖。她想劝,却知道此刻多说一个字都是错,婉兰心里在想着,假贵妃巧儿,你也有今天,虽然夺了我的身份,但是现在看来你也幸福不到哪里去。
“臣妾糟践她?”万贵妃(巧儿)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发颤,“臣妾陪了您二十年,从潜邸到皇宫,为您生儿育女,为您操持后宫,如今却连教训一个宫女的资格都没了?就因为她能让您笑,臣妾就该被扔在一边?”
暖阁里的炭火“噼啪”响了一声,溅起个火星,落在地上。朱见深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怒意里掺了些不忍,语气却依旧硬着:“朕没说你没资格,可凡事要讲规矩!你今日这般胡闹,传出去让朝臣怎么看?让后宫怎么看?”
“臣妾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万贵妃(巧儿)上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他身上,“臣妾只在乎您!您多久没对臣妾笑过了?多久没叫过臣妾一声‘贞儿’了?难道就因为她回来了……”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住了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朱见深的眉头蹙得更紧:“你说什么?谁回来了?”
万贵妃(巧儿)别过脸,擦了把眼泪:“没什么!臣妾是说,您心里只有那些新人,只有这个贱婢!”她又看向婉兰,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陛下若执意护着她,臣妾……臣妾就去太后那里请罪,说自己治不了后宫,不配做这个贵妃!”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以退为进,拿捏着他念旧的心思。可今日,朱见深却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要去便去。但朕把话放在这里,婉兰是朕的人,往后谁也不许动她一根手指头。”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婉兰,见她脸颊红肿,嘴角带血,心疼得紧,对李德全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传太医!送婉兰姑娘回屋歇息!”
李德全忙应声,扶着婉兰往外走。婉兰路过万贵妃(巧儿)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没抬头,只是轻轻说了句:“娘娘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万贵妃(巧儿)听来,却比任何嘲讽都刺耳。她看着婉兰被扶出去的背影,又看着朱见深那毫不掩饰的关切,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朱见深没再看她,只是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枝,声音疲惫又冰冷:“你自己好好反省吧。”
暖阁里只剩下万贵妃(巧儿)的哭声,混着炭火的噼啪声,像一曲走了调的哀歌。她知道,自己这一巴掌,不仅打在婉兰脸上,也打碎了朱见深最后一丝容忍。可她不后悔——在这深宫里,不争不抢,只会像那梧桐叶一样,落得个碾落成泥的下场。
只是,望着朱见深决绝的背影,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恐慌:这一次,她还能赢回来吗?
婉兰被扶回偏殿时,脸颊的灼痛还在蔓延,嘴角的血腥味混着委屈,呛得她眼眶发烫。李德全张罗着请太医,宫女们端来温水、帕子,乱作一团,她却只是坐在床沿,望着帐顶的流苏发怔——方才万贵妃(巧儿)那猩红的眼,朱见深护在她身前时绷紧的肩背,还有那句“婉兰是朕的人”,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
“姑娘,太医来了。”宫女轻声提醒。
婉兰回过神,勉强挤出个笑容,任由太医给她上药。冰凉的药膏抹在脸上,疼得她倒吸口凉气,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她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能藏在御书房角落安安静静研墨的宫女了。万贵妃的恨,皇上的护,像两根绳子,将她牢牢捆在了这风口浪尖上。
“姑娘且宽心,这药膏是宫里最好的,不出三日定能消痕。”太医收拾药箱时,温言劝慰,“陛下既护着您,往后定不会再让您受委屈。”
婉兰谢过太医,等众人都退下,才缓缓靠在床头。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御书房的方向还亮着灯,她知道,朱见深定是还在那里,或许在批奏折,或许在跟万贵妃周旋。
正想着,门被轻轻推开,朱见深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寒气,眼底的疲惫比白日里更重,见她靠在床头,忙快步上前:“脸还疼吗?太医怎么说?”
婉兰摇摇头,想起身行礼,被他按住:“躺着吧,不用多礼。”他坐在床沿,拿起桌上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往她脸上涂,指尖的温度透过药膏传过来,暖得让人心头发颤,“是朕不好,没护好你。”
“陛下别这么说,”婉兰轻声道,“贵妃娘娘也是一时气急,她心里是有陛下的。”
朱见深的手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她是有朕,可这份情,早已被算计和嫉妒磨得变了味。”他放下药膏,叹了口气,“当年她不是这样的。”
婉兰没接话。心里却只想说:“皇上当年的她是我呀,我才是你的贞儿,万贞儿呀。”但无论怎么想却不敢说出口,因为这点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徒劳。
“你放心,”朱见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朕不会让你受委屈。明日起,你就搬到朕的寝殿偏院住,离朕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婉兰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推辞,就被他打断:“就这么定了。这宫里,只有朕的地方最安全。”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婉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而长春宫里,万贵妃(巧儿)正把自己关在殿里,摔碎的瓷片堆了一地。秋纹战战兢兢地收拾着,不敢出声。她心里只剩下一股狠劲——朱见深护着婉兰又如何?这后宫的凤印还在她手里,太后那边还站在她这边,一个没名没分的宫女,想跟她斗,还嫩了点!
“去,把汪直叫来。”万贵妃(巧儿)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
秋纹一愣:“娘娘,这夜深了……”
“让你去就去!”万贵妃(巧儿)猛地拍了下桌子,“难道要等那个贱婢骑到本宫头上来吗?”
秋纹不敢再劝,慌忙跑出去传召。
半个时辰后,汪直顶着夜露来到长春宫。他刚从西厂衙门回来,一身玄色蟒纹贴里沾着寒气,见了满殿狼藉,心里便有了数,忙矮身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汪直,”万贵妃(巧儿)坐在榻上,眼神冷得像冰,“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少年了?”
“回娘娘,快二十年了。”汪直低着头,语气恭敬。
“二十年,”万贵妃(巧儿)笑了笑,“你该知道,本宫若倒了,你这西厂提督的位置,也坐不稳。”
汪直心里一凛,忙道:“奴才不敢忘娘娘的恩情,奴才这条命都是娘娘给的,自然唯娘娘马首是瞻。”
“好。”万贵妃(巧儿)满意地点点头,“那本宫交给你一件事,在这个宫里,本宫再也不想见到婉兰那个贱婢。”
汪直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撞上万贵妃(巧儿)那双淬了毒似的眼睛,里面翻涌的狠戾让他后颈发凉——“再也不想见到”,这话里的意思,哪里是查底细那么简单?分明是要取人性命。
“娘娘……”汪直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摆,“婉兰姑娘如今是陛下跟前的人,若是……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万贵妃(巧儿)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榻边的小几,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手,她却浑然不觉,“当年本宫帮陛下稳固朝局,替他挡过刺客,他的江山都有本宫一半的心血!如今一个贱婢,难道还能盖过本宫去?”
她凑近汪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股阴恻恻的寒气:“你只消办好这事,做得干净些,神不知鬼不觉。就算陛下起疑,查不到实证,最多是迁怒几句,难道还能废了本宫这个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