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的喧嚣与温情,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孩子们领到压岁钱的欢呼声、以及满桌丰盛的年夜饭中,渐渐归于平静。阳光孤儿院度过了一个热闹而温馨的春节。
沈屿陪着陈妈妈和孩子们守岁、包饺子、走家串户拜年,享受着这份质朴而真挚的团圆之乐。他将外界的纷扰、血缘的纠葛,都暂时封存在了旧岁的尘埃里,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烟火人间。
然而,当正月里的喜庆气氛渐渐淡去,宁安小城的节奏恢复平缓,沈屿心中那份对远方的渴望,又开始悄然萌动。
他骨子里终究是个漂泊的旅人,习惯了在不同的风景中寻找内心的安宁。温暖的巢穴固然令人眷恋,但广袤的天地,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刚过正月初五,年味尚未散尽,沈屿便开始收拾行装。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自驾,而是订了一张飞往北国冰城的机票。
他向往那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想去体验在冰封的江面上凿冰垂钓的独特乐趣,也想暂时远离江南的湿冷,去感受一下干爽凛冽的北国寒冬。
他的行李极其简单,一个大的旅行箱,里面除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塞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心爱的钓具:冰钓竿、冰镩、捞冰勺、帐篷、取暖炉……俨然一副专业冰钓客的架势。
陈妈妈虽然不舍,但早已习惯了他的来去如风,只是细细地叮嘱他注意防寒保暖,按时吃饭,到了地方报个平安。
机场告别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沈屿拖着行李箱,通过安检,身影消失在登机口。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冰城国际机场。一股干冷彻骨的寒气,透过舱门扑面而来,与江南阴湿的寒冷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爽利和纯粹。
沈屿穿上最厚的羽绒服,围上围巾,戴上毛线帽和厚手套,全副武装地走出机场。呼吸间,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雾。
机场外,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处的建筑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天空是一种高远的、冰冷的蓝色。这种壮阔而肃杀的北国风光,让沈屿精神为之一振。
他打车前往提前预订的、位于松花江畔的一家家庭旅馆。安顿下来后,他站在房间窗口,望着窗外冰封千里、雪雕玉砌的松花江,江面上有零星的游客和当地人在活动,远处着名的冰雪大世界灯火璀璨。一种新奇的、充满探索欲的感觉,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窗外冰河的景色,发到了只有几个熟人的小群里,附言:“已到冰城。”
几乎就在信息发出的瞬间,他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暴躁老哥王浩!
“我靠!沈老弟!你真跑冰城去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王浩的大嗓门即使隔着电话,也充满了穿透力,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巧了!太巧了!哥们儿我就在奉城老家过年呢!离冰城就几个小时车程!你等着!我这就开车过去找你!必须尽地主之谊!带你吃最地道的铁锅炖!看最漂亮的冰灯!”
沈屿被他的热情震得耳朵发麻,还没来得及回应,王浩又连珠炮似的说道:“地址发我!就现在!我马上出发!晚上就能到!等着啊!不见不散!”说完,根本不给沈屿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沈屿拿着手机,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笑。这个王浩,还是老样子,风风火火,热情得让人无法招架。不过,在这陌生的冰天雪地里,有个熟悉的朋友作伴,似乎……也不错?他摇了摇头,把旅馆地址给王浩发了过去。
果然,晚上七点多,沈屿正在旅馆附近的小店吃着一碗热腾腾的杀猪菜时,王浩的电话又来了:“沈老弟!我到了!你住哪个房间?快出来接驾!”
沈屿走出小店,凛冽的寒风中,看到旅馆门口停着一辆高大的越野车,车旁站着一个裹得像头北极熊似的壮实身影,正用力朝他挥手,不是王浩是谁?
“哈哈哈!可算找到你了!”王浩冲上来,给沈屿一个结实的熊抱,力道大得差点把沈屿撞个趔趄,“这鬼天气,真他娘冷!快进屋快进屋!”
两人回到沈屿的房间。王浩脱掉厚重的行头,露出红彤彤的脸膛,兴奋地打量着房间:“条件还行哈!怎么样?冰城够劲吧?跟你那江南水乡是不是两个世界?”
“嗯,很不一样。”沈屿给他倒了杯热水。
“必须的!”王浩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一抹嘴,“明天哥就带你好好逛逛!中央大街、索菲亚教堂、冰雪大世界,必须打卡!晚上整铁锅炖大鹅,喝小烧,那才叫一个舒坦!”
看着王浩眉飞色舞的样子,沈屿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嘴角微扬:“好,听你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王浩果然尽职尽责地当起了地陪。他开着那辆越野车,带着沈屿穿梭在冰城的大街小巷。
走在铺着面包石的中央大街上,看着两旁充满异域风情的欧式建筑,品尝着马迭尔冰棍(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吃冰棍,别有一番风味);在圣索菲亚教堂前合影,感受历史的厚重与宁静;晚上则钻进烟火缭绕的巷子深处,找一家地道的东北菜馆,围着咕嘟冒泡的铁锅,吃着炖得烂熟的大鹅、排骨、酸菜粉条,喝着本地产的“小烧”白酒,浑身暖洋洋的,听着王浩唾沫横飞地吹嘘他当年在东北“叱咤风云”的往事(虽然真实性存疑),气氛热烈而畅快。
沈屿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安静的听众,但很享受这种充满烟火气的陪伴。王浩虽然咋咋呼呼,但心思细腻,安排的行程松紧有度,既能感受冰城的特色,又不会太累。
当然,沈屿此行的主要目的——冰钓,也没有落下。在王浩的带领下,他们驱车来到松花江下游一处相对僻静的江面。
这里已经有不少当地人在冰面上搭起了小帐篷,进行冰钓。王浩虽然是个游戏宅,但对冰钓也颇有兴趣(主要是觉得新奇),沈屿便耐心地教他如何使用冰镩凿开厚厚的冰层,如何选择钓点,如何挂饵,如何观察冰钓竿梢微小的动静。
北国的冰钓,与南方水钓截然不同。天地一片苍茫,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和冰镩撞击冰面的清脆声响。坐在小小的防风帐篷里,守着一个小小的冰洞,感受着来自冰层之下、那片神秘水域的牵引,别有一番意趣。
王浩一开始还耐不住性子,但钓上来第一条活蹦乱跳的“小瓜子”(当地人对一种小鱼的俗称)后,也兴奋得大呼小叫,彻底爱上了这项“静中有动”的活动。
白天冰钓,晚上回到温暖的旅馆,王浩又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他的新玩具——最新款的旗舰手机,拉着沈屿:“沈老弟,别光钓鱼了,来来来,哥教你玩个新游戏!《王者联盟》!手游版的mobA,贼上头!我带你飞!”
沈屿对这个新游戏的兴趣一般,但架不住王浩的热情,便也下载了游戏。王浩像个尽职的教练,从最基本的操作、英雄技能、地图资源开始教起。
沈屿学习能力很强,虽然一开始操作生疏,经常“送人头”,但他大局观好,意识冷静,很快便掌握了基本玩法。
两人组队开黑,王浩喜欢玩冲锋陷阵的战士或刺客,大呼小叫,打法凶猛;沈屿则更偏爱需要预判和意识的法师或辅助,沉稳冷静,经常能在关键时刻救王浩于水火,或者用精准的控制技能帮王浩完成击杀。
“奈斯!沈老弟!你这意识可以啊!预判神了!”王浩看着屏幕上“胜利”的标志,兴奋地拍着沈屿的肩膀,“以后咱俩就是黄金搭档!我负责砍人,你负责控场!上分如喝水!”
沈屿看着王浩孩子般的兴奋劲,也难得地笑了。在虚拟的战场上并肩作战,确实能快速拉近男人之间的距离。几天下来,两人的默契度大增,友谊也在冰天雪地和手机屏幕的光影中迅速升温。
通过几天的接触,沈屿也越发感觉到,王浩的家境确实不一般。他开的越野车是顶配,住的酒店是五星级(虽然为了陪沈屿住家庭旅馆),对吃喝玩乐极其讲究,言谈举止间也流露出一种见多识广的底气。
但他身上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骄纵之气,反而带着东北人特有的豪爽、仗义和真性情,让沈屿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
这天晚上,两人又在旅馆里联机打了几局《王者联盟》,赢多输少,心情舒畅。王浩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对沈屿说:“沈老弟,说真的,你这人挺有意思。看着闷了吧唧的,喜欢钓鱼这种老头乐活动,但脑子转得快,学东西快,打这新游戏也有天赋。关键是,性子稳,不浮躁,跟我认识那帮天天就知道泡吧撩妹的狐朋狗友不一样。”
沈屿笑了笑,没说话。
王浩凑近些,压低声音:“哥们儿跟你说句实在话,我家吧,确实做点小生意,条件还成。但我最烦那些虚头巴脑、趋炎附势的人。我就乐意跟你这样真实、不做作的人交朋友!痛快!”
沈屿点点头:“谢谢。你也不错。”
“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王浩大手一挥,“以后你来东北,或者我去江南,必须招呼!咱们一起钓鱼,一起打游戏,一起吃香的喝辣的!”
“好。”沈屿应道。在这远离宁安的北国冰城,能遇到王浩这样一位投缘的朋友,确实是此行意外的收获。
窗外,夜色深沉,冰城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屋内,暖意融融,两个背景迥异却意外合拍的男人,因为共同的爱好(钓鱼和游戏)和相似的直率性格,结下了一段跨越地域的友谊。他们的冰城之旅,才刚刚开始,而前方的冰雪世界,还有更多的精彩,等待着他们去共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