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幸州,雨水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冬日的凛冽寒雨,而是带着暖意的、绵密如丝的春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两三天。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湿润得能拧出水来,江面上雾气氤氲,远山如黛,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沈屿的骑楼里,却另有一番天地。湿气被厚重的砖墙和木窗隔绝在外,屋内烧着一个小小的炭炉,驱散着雨季的阴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旧书特有的纸墨气息。
他最近迷上了从旧书摊淘来的一套关于古代渔具和钓法的线装书,虽然繁体竖排,读起来有些吃力,但其中记载的种种奇巧技艺和先人智慧,却让他兴致盎然。
这日下午,雨下得正紧。沈屿没有出门,而是搬了把舒适的旧藤椅,坐在三楼临江的那扇大窗前。
窗户半开着,雨丝斜斜地飘进来,带着清凉的草木气息。
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天光,慢悠悠地翻着书页。
手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更绝的是,他竟将一根短节溪流竿从窗口探了出去!鱼线垂入楼下缓缓流淌的江水中,浮漂在雨点的敲打下微微颤动。
这堪称“终极躺平”的钓鱼方式——足不出户,风雨不侵,一边读书品茗,一边等着愿者上钩。
能否钓到鱼已是次要,这份闲适和意趣,才是他追求的极致。
正当他读到书中记载一种名为“柳叶钓”的古老技法,心神沉浸之时,楼下临街的青石板路上,传来一阵轻微而独特的脚步声。
不同于本地居民穿着胶鞋的“啪嗒”声,这脚步声更轻、更缓,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却又目标明确地朝着骑楼门口而来。
沈屿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但目光并未离开书页。
或许是快递员,或许是邻居,他并未在意。
脚步声在楼下停住。
片刻寂静后,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带着几分礼貌和不确定。
沈屿这才放下书,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
这个时间,这种天气,会是谁?房东阿婆一般不会上来,刘强大帝要是来肯定会先打电话大呼小叫。
他起身,走到楼梯口,向下望去。
透过门上的老式玻璃,隐约可以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影,撑着一把素色的雨伞,伞沿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截洁白的长裙裙摆,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飘动。
沈屿心中一动,有种莫名的预感。他走下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打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外的雨幕中,伞沿缓缓抬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几分旅途疲惫和雨水泥泞的脸庞。
正是肖诗雅。
她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头发有些被雨水打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眼神中带着一丝倦意,却又亮晶晶的,像蒙了一层水雾的星辰。
她看到开门的沈屿,脸上立刻绽放出一个明媚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
“沈先生……没打扰您吧?”
沈屿确实有些意外。
距离《如愿》首唱轰动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她此刻应该正处于事业最忙碌的巅峰期,各种通告、演出、采访应接不暇才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偏僻的临江老城,而且还是在这种阴雨绵绵的天气里?
他侧身让开:“进来吧,雨大。”
肖诗雅收起伞,靠在门边,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她打量了一下这间充满岁月痕迹和老物件的客厅,眼中闪过一丝新奇和放松。
“这里……真好。”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喜欢,“比照片里看起来还有味道。”
“随便坐。”沈屿指了指客厅里的旧沙发,自己则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水,“怎么突然过来了?有工作?”
肖诗雅接过水杯,双手捧着,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暖意,在沙发上坐下,摇了摇头:“没有工作。就是……突然想来了。”她顿了顿,抬头看着沈屿,眼神清澈,“唱完《如愿》之后,忙了一阵子,感觉……有点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待几天。”
她的理由简单直接,没有过多的解释,仿佛来这里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沈屿在她对面的藤椅上坐下,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和略显疲惫的神情,心中了然。
娱乐圈的喧嚣和压力,他虽未亲身经历,但从刘强和之前的风波中也能窥见一二。
《如愿》的成功,将她推向了更高的位置,也必然带来了更多的关注和负担。
她来这里,或许是真的想逃离那个纷扰的世界,寻找片刻的安宁。
“这次打算住多久?”沈屿随口问道,语气平淡,就像问一个普通朋友。
肖诗雅捧着水杯,目光飘向窗外连绵的雨丝和朦胧的江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转回头,对着沈屿嫣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和任性:
“不知道呀。等……想走了再说吧。”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却又意味深长。
她没有设定归期,将主动权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心情和……或许还有眼前这个人的态度。
沈屿闻言,微微挑眉,但也没再多问。
他本就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更何况对方是肖诗雅,他们之间还有那份特殊的“合约”关系。
她想来住几天,便住几天,这骑楼空房间还有,多一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不便。
“楼上还有间空房,你自己收拾一下。”沈屿说道,“吃饭可以自己做,楼下老街有菜市场。或者跟我一起吃,我一般吃得简单。”
“好呀!”肖诗雅眼睛一亮,立刻应道,“那我跟您一起吃!我还可以帮忙做饭!”她似乎很满意这个安排,语气轻快了许多。
这时,她才注意到从窗户探出去的那根鱼竿,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忍不住笑道:“沈先生,您这钓鱼……也太惬意了吧?坐在家里就能钓?”
“嗯,碰碰运气。”沈屿重新拿起那本线装书,“钓不到就当看风景了。”
肖诗雅看着窗外烟雨迷蒙的江景,又看看坐在窗边安静看书的沈屿,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和安心。
这里没有闪光灯,没有采访提纲,没有勾心斗角,只有雨声、书香、茶味,和一个……让她感到无比放松的人。
她放下水杯,走到窗边,也搬了张小凳子坐下,托着腮,安静地看着江面上的浮漂随着水波轻轻晃动,不再说话。
沈屿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打扰自己的意思,便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中。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雨打窗棂的沙沙声、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平稳的呼吸声。
一种奇异的和谐与静谧,在暮春的雨幕中,悄然弥漫开来。
肖诗雅的到来,像一滴雨水落入幸江,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澜,却让这栋临江的老骑楼,多了一丝鲜活而温柔的气息。
沈屿的躺平生活,似乎又要因为这位不期而至的“合约女友”,增添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而这次,没有炒作,没有风波,只有一场春雨,和一份心照不宣的短暂栖息。